第二十九章 高考
高中的最後一天，天上飄起了絲絲細雨，給即將到來的離別添了幾分淡淡的愁緒。
上午的生物課上，黑蒙老師（三班同學給他取的外號）對全班同學說：「這是最後一節課了，祝大家都考出好成績。」
很簡單的祝福，很樸實的話語，卻讓班裡幾個多愁善感的女生紅了眼圈，夏末的前同桌婷婷就是其中之一。
夏末不明白，為什麼已經麻木的自己竟然在聽到這句話之後，也有點動容？為什麼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地獄裡的最後一天，心裡卻有那麼一點點不舍？
中午，夏末看到食堂里烏央烏央的人就改了主意，她去小賣部買了一盒泡麵。
回到教室的時候，她詫異地發現，一直放在教室前面的飲水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撤走了。
她的泡麵徹底泡不成了。
她不想去食堂吃飯，就帶著剛發的試捲去小賣部買了一個麵包和一瓶牛奶，然後直奔圖書館。
等她爬上三樓的時候，她才發現，今天圖書館沒開門。
為啥我高中的最後一天這麼不順呢？難道是為了豐富我的高中回憶嗎？
夏末沒有急著回教室，她站在三樓空無一人的走廊上，靜靜地看著遠方。她聽著自己的呼吸聲，感受著天地之間的廣闊。清涼的雨絲輕輕地覆上她的臉頰，趕走了纏在她心間那些絲絲縷縷的煩躁。
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來圖書館了吧……
當夏末再次回到三班的時候，教室完全改變了模樣。上午還堆滿了課本和試卷的一張張課桌，如今上面全部都空空如也，一本書、一張試卷都沒有。
大家的動作真夠快的！
夏末仿佛穿越回到了三年前的八月十八日，她第一次踏進十班教室的那一刻。
那時候，教室里的課桌上也和現在一樣，什麼都沒有。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時間飛逝。
這一刻，夏末的腦子裡想到的就是這四個字。高中三年就這樣一眨眼，過去了。她就像做了一個夢一樣。
回想起三年前的自己，夏末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個時候，她沒經歷過什麼重大的打擊和挫折，是個其實什麼都不懂、卻以為自己什麼都懂的天真小女生。
經過高中三年的洗禮，雖然很多事情她還是不太懂，但至少她認清了自己很多東西都不太懂這個事實。
期間的快樂與痛苦，只有她一個人體會。但不管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很快，她就能脫離苦海，奔向幸福的大學生活啦！
突然，走廊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聲，還有陣陣喧鬧聲。
夏末朝窗口望去，看到走廊里站了很多同學。她好奇地出去看了一眼，發現大家都在低頭看樓下，她也朝一樓看了一眼。
天啊！一樓的地面上不知什麼時候鋪滿了試卷！白花花的一片，一層疊一層，完全蓋住了原本紅色的地磚。
就在夏末往下看的時候，三樓和四樓的同學還在繼續往樓下扔試卷。
一張張白色的試卷像大片的雪花慢慢地飄到夏末的眼前，然後毫不停留地繼續往下飄落，直到覆上地上的另一張試卷……
夏末以前在電視劇里看到男主角從樓頂撒紙飛機逗女主角開心，漫天的小飛機飄飄灑灑，緩緩落下。那個場景溫馨動人，浪漫甜蜜。
現在漫天飄試卷，這個場景比漫天飄飛機更讓人震撼，但不知為什麼，她的心底卻湧起一種沉重的滄桑感。
在她眼裡，那一張張隨風飛舞的試卷其實不是試卷，而是每個高三學生的青春記憶，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高三學生努力拼搏、堅持不懈的記錄。在每一個暗無天日的日子裡，他們痛苦卻努力地堅持著。
這些記憶都是回不去也抹不掉的歲月的痕跡，它們不應該被這樣隨意丟棄在地上，就像沒人要的垃圾。
況且，你們想過沒有，這種發泄會給掃地的同學帶來了多麼巨大的麻煩呀！
幸好，樓下的值日區不是三班的。
走廊里看熱鬧的同學越來越多，有些同學紛紛效仿，轉身回教室拿試捲去了，還有一些同學沒這麼大的膽子，就在一旁一個勁兒的發出自己充滿羨慕的的感嘆。
「哇！」
還有個別同學做出更匪夷所思的事情。二班有個男生看到別人扔卷子後，突發奇想，轉身回班裡拿了個拖把出來，然後毫不猶豫地把拖把扔到了樓下。
別人扔卷子，是因為恨考試，他扔拖把，難道是因為恨拖地嗎？高中三年，這位同學到底是拖了多少次地啊？拖把都快禿了！
那個孤零零的拖把躺在一層層白色的試卷上面，怎麼看怎麼彆扭。估計拖把自己都覺得難受。它要是長了腿，一定早就跑了。
沒過多久，扔拖把的男生在眾目睽睽之下，又去一樓把拖把撿回來了。
因為下午大掃除的時候還要用拖把。
沒了那把礙眼的拖把，一樓又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高三教學樓的響動成功地驚動了高二的學生，他們紛紛前來觀看高三學生瀟灑扔試卷的瘋狂舉動，眼神里充滿了驚訝、羨慕，還有期待。
小朋友們，你們明年的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要效仿樓上那群瘋子！
請文明發泄對高三的怨恨，好嗎？
下午打掃完衛生，夏末一個人抱著一大袋書和卷子回家，三班教室里已經沒有任何關於夏末的東西了。
晚上吃完晚飯，夏末有點困，就閉上眼睛躺在床上休息。
她本來只想閉目養神小憩一下，沒想到躺著躺著就睡著了。
等她再睜眼的時候，已經十點了。
算了，今天不想看書了。
簡單洗漱一下，她又接著去睡覺了。
6月5日，夏末除了看書就是做題，晚上9點就睡了。
6月6日，天氣轉晴，夏末下午4點去一中看考場，她在高三教學樓四樓的第35考場考試。她隔著玻璃窗看到了自己明天考試的座位。
任務完成，夏末可以回家了。
其實她自己是不想來看考場的，不都是一中的教室嗎？和以前考試的教室能有多大的區別？
但她親愛的媽媽非要她來提前熟悉一下考試環境，並且給出一個她認為十分合理的理由：看過了考場，明天考試的時候，夏末會更安心。
夏末很想告訴媽媽：您真的想多了！您的女兒現在基本處於麻木的狀態，沒有那麼豐富的感覺。
但她什麼都沒說。不就是去一中一趟嗎？就當是出門散心啦！
夏末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意外地看到了歐陽辰的背影。他一個人慢悠悠地走在前面。
夏末快步走上前，輕輕地拍了一下歐陽辰的肩膀。
歐陽辰回頭，看到夏末的笑臉，也跟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他本來只是打算來學校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夏末，沒想到，真的讓他偶遇到夏末。
夏末本以為像歐陽辰這樣的頂尖學生是不會浪費時間來看考場的，沒想到居然在學校附近遇到了他。她突然有點想感謝她精明神武的媽媽了。
「你怎麼會來？」夏末的眼睛裡閃著驚喜的光芒。
歐陽辰一副懶散的模樣，輕描淡寫地答道：「反正在家閒著也是閒著，就來學校看看唄。」
「你在第幾考場？」
「22考場，在高二教學樓。你呢？」
夏末有點失望，「我在35考場，高三教學樓。」
「你是不是在四樓？」
夏末點點頭。
「我也在四樓。我以前不是在一樓就是在二樓考試，這次居然被分到去四樓考試，不知道我會不會恐高。」
歐陽辰的「恐高」成功地逗笑了夏末。
他們結伴而行，一起坐公交車回家。
一路上，他們聊《犬夜叉》，聊身邊的同學，聊各自喜歡看的書，聊他們喜歡聽的歌，就是不聊明天的高考。
夏末先下車，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又回頭對歐陽辰說了一句：「祝你考出好成績！」
歐陽辰笑了笑，「祝你明天超水平發揮！」
第二天，夏末帶著歐陽辰的祝福十分平靜地走進了高考的考場。
上午的語文和下午的英語題目都不難，至少比起夏末平時做的題目，這些都算小菜一碟。
當天晚上，夏末又是九點就睡了。
6月8日上午的數學考試，夏末前面的題目做得都很順，直到第四道大題。她花了五分鐘依然毫無頭緒，就跳過這道題做後面的題目。
最後一道大題是一如既往的難，夏末花了二十分鐘只答出來第一問。她果斷地放棄了最後一道大題，開始檢查前面的題目。
如果她把她會做的題目都做對，那她至少能考120分。這對她而言，已經足夠了。
下午的理綜題目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簡單。
最後一道物理大題，夏末居然沒費多大功夫就想到了解題思路，她立馬奮筆疾書，生怕腦子裡那一點點靈感轉瞬即逝。
全部寫完，夏末居然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檢查試卷。
說來奇怪，她一點兒都沒有那種這場考試事關前途命運，如果考不好會怎樣怎樣的想法。
在她眼裡，這就是一場如一日三餐般平常的聯考，只不過監考老師都換成了陌生的面孔，考場裡的同學少了一些而已。
二十分鐘後，鈴聲響起，夏末聽從指令，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老師收完卷子後，她平靜地走出了考場。
這兩天的考試，她身後的韓月特別安分。媽媽之前還擔心韓月會找機會陷害夏末作弊之類的，比如悄悄地扔給她一個寫著答案的小紙團。
夏末十分佩服媽媽的想像力。看來，這電視劇還真不能多看，容易讓人產生被害妄想症。
出了考場，所有考生還不能離校，大家都在一中大門口的那一大片空地上等待大門打開。
夏末碰到11同學，興奮地問11同學，「最後一道物理大題F是不是等於1.5乘以10的五次方牛？」
11同學搖搖頭，「F等於2.1乘以10的五次方牛。」
這個回答頓時讓夏末的心涼了一半。
她又問了卓芷宇和茜茜，她們的答案都跟11同學一樣。
夏末長嘆一口氣，我果然還是做錯了呢！
不一會兒，她好像想起來什麼，突然笑了一下。
看來某人的祝福沒有靈驗呢！我沒有超水平發揮，奇蹟也沒有出現。
雖然做錯了一道20分的物理題，但夏末的心裡依然平靜無波。直到隆哥湊過來聊天，自信滿滿地對夏末說：「我這次數學能考148分，我寫完卷子的時候還有半個小時。這次的理綜題太簡單了，我考個290分沒問題！」
還是夏末熟悉的那個配方，還是夏末熟悉的那個隆哥。
雖說夏末已經被打擊慣了，但隆哥這樣的豪言壯語還是很惹人反感。大家都沒搭腔，紛紛開始聊接下來的假期，各自都打算幹什麼。
五分鐘後，一中的大門打開了，全部考生有秩序地離開了校園。
不一會兒，剛才還熱鬧喧囂、人滿為患的校園一下子變得寂靜冷清、空無一人。
夏末隨著人潮義無反顧地向前走去。
夕陽餘暉下的校園應該很美吧，應該比以往任何一天都美吧！
但她卻沒有回頭看一眼。
在人群中，夏末看到了歐陽辰，但她沒有上前跟他打招呼，因為歐陽辰的身邊還站著他的爸爸媽媽。
歐陽辰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對後，歐陽辰隔著人群沖她露出一個陽光般的笑容。
就是這個笑容，讓夏末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但她從不後悔愛上這樣的笑容，愛上這樣一個人。
夏末一個人坐車回家。爸爸媽媽本來打算來接她，她卻堅持不讓他們來。
「在家裡等我回來不是更好嗎？我有胳膊有腳，還認路，幹嘛要人接！你們在家做好飯，等我回來哈！」
爸爸媽媽尊重夏末的想法，也不想給她額外的壓力，就沒有去一中接她。
車窗外的陽光太耀眼，夏末根本睜不開眼睛。她閉著眼睛，感受陽光照在臉上的溫熱。
她的高中生活已經在鈴響的那一刻宣告結束了。她本以為自己會很興奮，因為她終於熬過了高三下學期地獄般的生活。但是很奇怪，她現在的心情異常的平靜，而且她在大家的臉上也沒有看到太多的喜悅。
身上的重擔一下子卸掉了，她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回到家裡，媽媽看到一臉平靜的夏末，終於放心了。
「末末，我好擔心你會哭著回來！」
「我為什麼要哭？」
夏末覺得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媽媽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擔憂。
「我怕你沒考好，受不了，然後就哭了。」
天啊！媽媽的想像力怎麼這麼豐富？哭？您真的想多了，我的眼淚早就流完啦，在您看不到的地方，在您不知道的時候。
吃過晚飯，夏末和父母簡單地聊了幾句，就回房間躺著去了。
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干，只想睡覺。
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也不要打擾她現在睡覺。她真的很累很累，很困很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