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個人的台階
今天是補課的最後一天，明天就正式放暑假了。
雖然暑假只有半個月，但夏末已經很知足了，因為她急需好好地睡一覺，不對，是好好地睡一個星期。
早上，夏末的屁股剛坐到椅子上，顧廷禹就走到她身旁，問她：「昨天化學作業最後一道題，答案是多少？」
夏末拿出自己的化學作業本，看了一眼，然後報出一個數字。
顧廷禹聽到答案，眉頭一皺，十分確定地說：「你做錯了。」然後他就去找林譯濤聊天去了。
夏末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自己的答案是對的，可她為了那百分之十的不確定性又把題目和解題過程仔細地看了一遍，她發現自己的答案沒有任何問題。
她正準備告訴顧廷禹錯的是他，班主任進來了。她乖乖閉嘴，拿出英語課本，開始準備上英語早自習。
早自習結束，夏末去上廁所，剛好看到顧廷禹在走廊上和一個她不認識的男生聊天。她猶豫了一下，後來還是走到他跟前，對他說：「我沒做錯，是你做錯了。」然後她就向女廁所走去。
第一節課是語文，夏末正在認真地看書，專心地背《六國論》，忽然她的桌上多了一個小紙條。
她疑惑地打開這個小紙條，看到上面寫著三個大字：我沒錯！
這三個字讓夏末覺得有點眼熟，仔細回憶，她發現這種熟悉的感覺來自她曾經的同桌——小棋同學。小棋的字就是這樣，又大又難看，完全不像一個高中生寫出來的字。
她一直以為這種字只有小棋寫得出來，沒想到她今日竟然還能在另一人的筆下有幸看到這種熟悉的筆跡。
夏末自然猜到了這張沒有署名的小紙條來自何方。她朝顧廷禹的方向看去，看到他正笑著看著自己，目光里儘是得意之色。
夏末對著他搖搖頭，然後把小紙條放進抽屜。她沒有理會這個自信滿滿的幼稚大男生，繼續背書。
下課的時候，顧廷禹又來找夏末。
夏末十分不理解顧廷禹的這份執著，不就是一道化學作業題嗎？至於這麼認真嗎？作業交上去，老師自會評判對錯，顧廷禹幹嘛非要跟她較這個勁呢？
這個人真的好無聊，好無聊啊！
人已經找上門了，夏末只得耐心地給顧廷禹講了一遍這道化學題的解題思路。
講完以後，顧廷禹沉默片刻，他臉上的自信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他少有的嚴肅認真的表情。
「原來是我錯了。」顧廷禹的聲音很小，應該是對他自己說的。
夏末覺得顧廷禹這個人雖然嘴欠了一點，人賤了一點，但還是有點優點的。她發自肺腑地對顧廷禹說：「其實我挺佩服你的勇氣的。」
顧廷禹笑了一下，補充道：「復讀的勇氣。」
夏末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問了出來：「你現在後不後悔？」
顧廷禹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後悔！」
這一刻，夏末覺得自己是比不上顧廷禹的，因為她總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馬上要放假了，夏末攢了一些不太明白的物理題，準備中午去一班請教11同學。
她拿著自己的物理錯題本，來到一班門口，不等她推門叫11同學，一班的門卻自己開了，然後歐陽辰的身影出現在一班門口。
夏末趕緊往後退了一步。
歐陽辰見到夏末，也吃了一驚，但他馬上露出笑容，問夏末：「你來找誰？」
夏末如實回答：「11同學。」
歐陽辰轉身，環顧教室一圈，沒有發現11同學的蹤跡。
「他不在。」
夏末有點失望，但這不怪11同學。因為她事先並沒有跟11同學約好。
既然11同學不在，那我就回三班問問老貓同學吧。
夏末剛準備謝謝歐陽辰，卻被歐陽辰搶先一句：「我來給你講物理題吧。」
夏末瞬間睜大了眼睛。
她是不是聽錯了？歐陽辰要給她講物理題！上次他說要給夏末講數學題，嚇得夏末都不敢找卓芷宇講數學題了。今天他又說要給夏末講物理題，這傢伙怎麼連11同學的飯碗都要搶呢？
歐陽辰見夏末不回答，就一把將夏末手裡的物理改錯本拿了過來，隨手翻看起來，認真地問道：「哪道題不明白？」
夏末看著身邊的歐陽辰，心想：這麼好的資源，不用也是浪費。那就不用白不用好啦，反正自己也沒什麼損失。
她馬上翻到自己不明白的那道題，指給歐陽辰看。
歐陽辰看了一眼正午時分的大太陽，指了指一班旁邊的樓梯，向夏末提議道：「我們去那邊講吧。」
夏末「哦」了一聲，乖乖地跟在歐陽辰的後面。
兩人去了樓梯那裡，歐陽辰挑了一級高度合適的台階，然後一屁股坐了下去。他看著還在站著的夏末，解釋道：「這裡沒有那麼曬。」
夏末看著歐陽辰身邊空出來的那一點剛好容納一個人的空間，開始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
這邊的樓梯比較窄，並排最多只能走兩個人。如果兩個人坐在同一級台階上，那必定挨得很近。
夏末在糾結自己該不該坐到歐陽辰的旁邊。
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她低著頭、紅著臉坐到了歐陽辰的旁邊。
歐陽辰坐在靠近欄杆的地方，給夏末留了一個靠牆的位子。
歐陽辰認真地看起了改錯本上的那道物理題，夏末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時不時偷看一眼歐陽辰的側臉，在他臉上停留不到一秒的時間就馬上轉移視線。
他們認識了這麼長時間，卻從不曾同桌，更不曾坐得這樣近，近到她只要把頭輕輕一歪，就能靠在歐陽辰的肩膀上。
「這道題考的是能量守恆定律……」
夏末的耳邊傳來歐陽辰清晰的聲音，她立馬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改錯本上。
「你帶筆了嗎？」
「啊？」夏末想起自己出來的時候忘記帶筆了。她正準備站起來回去拿，就看到歐陽辰已經起身回一班教室去了。
很快，他帶著筆和紙回到了夏末的身邊。
「這裡是重力勢能轉化為動能……」歐陽辰一邊解釋，一邊在紙上寫著公式。
漸漸地，夏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道物理題上，她的心跳也逐漸恢復正常，臉上的那抹紅色也一點點褪去了。
歐陽辰的目光在手裡的筆和夏末的臉之間來回流轉。他需要看清夏末的表情來判斷她聽懂了沒有。如果見到夏末蹙眉，他就講得慢一點，詳細一點，如果見到夏末頻頻點頭，他就講得快一點，簡略一點。
他們兩人在這個炎熱的午後，坐在樓梯上，進行了二十分鐘的物理1對1輔導。
這是歐陽辰第一次給夏末講物理題，夏末發現歐陽辰很會講題，邏輯清楚，步驟簡單，講解詳細，水平絕對不輸11同學。
講解最後一道題的時候，夏末發現歐陽辰的額頭上已經出現了一些細密的小汗珠。
如今已經是三伏天了，中午正是一天裡最熱的時候，歐陽辰沒在教室里舒服地吹著空調，而是陪自己坐在悶熱的樓梯上給自己講物理題，夏末忽然心生愧疚。
「這道題明白了嗎？」
夏末點點頭。
「還有不會的題嗎？」
夏末搖搖頭。
這時，從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夏末突然心虛了起來。
奇怪了，我又沒做壞事，幹嘛心虛呢？
她看了一眼歐陽辰，發現歐陽辰面不改色，似乎完全不在意有人看到他倆現在的模樣。
夏末和歐陽辰同時站起來，歐陽辰把改錯本還給夏末，夏末接過改錯本，眼睛卻盯著歐陽辰手裡的那張草稿紙。
「能不能把那張紙給我呀？」夏末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拿去吧。」歐陽辰笑著把草稿紙遞給了夏末。
夏末把草稿紙夾進改錯本里，匆忙地跟歐陽辰道了謝就向三班走去。
在她身後，小五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歐陽辰，你怎麼在這啊？幹嘛不回教室？」
後面的對話她沒有聽見。
回到教室，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把那張草稿紙拿出來，看著歐陽辰寫在上面的公式，她腦中還在回想剛才兩人坐在台階上，歐陽辰給她講題的畫面。
她不由得又開始臉紅耳熱，心臟狂跳，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揚。
她很開心，歐陽辰居然會給她講物理題！可沒過多久，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發覺這些在她眼裡毫無頭緒的物理難題經歐陽辰一番分析，都變成很簡單的基礎題，所用到的物理公式也都是她會的。
這麼簡單的題目，自己當初怎麼就不會做呢？歐陽辰會不會覺得我智商低，嫌我笨呀！那可就大事不好啦……
夏末苦惱地把頭埋在胳膊里，這時才想起歐陽辰額頭上的汗珠。她立馬坐了起來，拿出錢包，頂著烈日去小賣部買了一瓶冰可樂。
她走到一班門口，透過窗戶，看到歐陽辰正在和小五聊天，他的前面坐著茜茜。
夏末正發愁該如何自然而然、悄無聲息地把歐陽辰叫出來，歐陽辰卻看到了門外的夏末，自覺地走了出來。
他問夏末：「你是來找我嗎？」
夏末笑著把冰可樂遞給歐陽辰，說道：「這個給你，謝謝你給我講題。」
歐陽辰仔細打量近在咫尺的夏末，發現她的臉有點紅，額前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打濕了，一縷縷地粘在她的額頭上，兩鬢的汗珠正一點點往下滑落，她手裡只有一瓶飲料。
歐陽辰沒有接過可樂，而是問道：「你不喝嗎？」
夏末搖搖頭：「我不喝。」她的胃不好，要儘量少吃生冷的東西。
夏末見歐陽辰不接可樂，就把可樂硬塞到他的手裡，沖他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回三班了。
高一的時候，歐陽辰把一瓶鮮橙多這樣塞到了夏末的手裡。
高三的時候，夏末以同樣的方式給了歐陽辰一瓶冰凍可樂。
歐陽辰手裡拿著冰冰涼的可樂，目送夏末回教室，發現她淺藍色T恤的背後已經出現了斑斑點點的深藍色，那是汗濕的痕跡。
這個傻丫頭，大中午不在教室吹空調休息，非要頂著大太陽去小賣部，只為給自己買一瓶冰凍可樂。她怎麼這麼傻呢！
歐陽辰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冰涼的可樂順著他的喉嚨流進了胃裡，那種舒爽的感覺瞬間遍布了他的身和心。
下午各科老師開始瘋狂髮捲子，夏末數了一下，一共三十張，暑假一共十五天，平均每天兩張試卷，至少需要四個小時完成。
天啊，各位老師，你們就不能善良一點嗎？
夏末正在收拾東西，一會兒要大掃除。顧廷禹手裡拿著一個索愛手機，走到她身邊，說道：「給個電話吧，到時候問你要答案。」
夏末看了一眼那個紅色的手機，老實答道：「我沒有手機。」
那個時候，手機還是奢侈品，班裡沒幾個同學有。
「那QQ呢？」
夏末的表妹最近幫她申請了一個QQ號，但她根本沒時間登陸QQ跟人聊天，因為她更喜歡看電視。她的爸爸媽媽也不是很喜歡她上網跟人聊天。
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QQ號給顧廷禹呢？告訴他也無妨，不過就是給他傳一下答案而已。
於是，夏末把自己的QQ號報給顧廷禹。
顧廷禹迅速用手機記下了夏末的QQ號。
「謝啦，到時候聯繫你。」
隔壁的隔壁，一班的同學也在收拾東西。
茜茜正在整理要帶回家的東西，她把上次和夏末一起照的大頭貼放在桌子上，正好被路過的方政看到，方政拿起茜茜桌上的大頭貼一張一張地看了起來。
茜茜早就習慣了方政這種不把自己當外人的做法，一言不發，繼續整理東西。
方政饒有興趣地問：「你和夏末什麼時候去照的？」
「就是高考放假的時候。」
方政從中拿出一張大頭貼，問茜茜：「你這張表情怎麼這麼誇張？」
茜茜停下手裡的動作，看了一眼，問道：「這哪裡誇張啦？」
就在兩人準備就這張大頭貼的表情是否誇張展開討論的時候，一旁追逐打鬧的某男同學不小心撞到了方政的手，方政手裡的大頭貼全被撞掉了，茜茜本打算教訓一下那個男同學，可那個男同學丟下一句「對不起」就跑遠了。
茜茜無可奈何，拉上方政一起蹲下來撿那些散落在地的大頭貼。誰叫這些大頭貼是在方政手裡遭了難的呢！
茜茜身後的歐陽辰見狀，也熱心腸地幫忙撿大頭貼。
很快，散落在地上的大頭貼悉數回到了茜茜的手裡，茜茜沒有查看數量對不對，就將大頭貼全部裝進了她的筆袋裡。
茜茜不忘跟歐陽辰道謝，歐陽辰只笑不語。
放學後，歐陽辰回到家，從褲兜里拿出一張小小的大頭貼。
大頭貼的背景是一個下雪天，中間的女生甜美地微笑著，用手指點著一片小雪花，模樣甚是可愛。
歐陽辰看著照片裡的女生，笑了。他打開自己的錢包，把這張從茜茜那裡偷偷得來的大頭貼，悄悄地放進了錢包的夾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