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只緣身在此山中
小棋已經走了三天了，夏末成了孤家寡人。
她身邊只有一張空蕩蕩的課桌，上面再也沒有堆積如山的課本和試卷，沒有被當成筆筒的馬克杯，沒有俄羅斯方塊的遊戲機，沒有隻被用來玩搬運工的文曲星，沒有各式各樣的彩泥白菜……
她再也聽不到那個酷酷的女生在她旁邊唱《簡單愛》了。
夏末的世界一下子清靜了，清靜得有些寂寞了。
她曾經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來適應脾氣有些古怪的小棋。現在，她要花更長的時間來適應沒有這個任性女生的生活。
小棋要走的時候，夏末忍不住對她說：「你以後不要那麼任性了，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包容你的！」
「哎呀，知道啦，你怎麼跟我媽似的！放心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小棋敷衍道。
小棋開心地走了，夏末看著她的背影，卻紅了眼圈。
這個小棋，除了個子高一點，其他哪一點不像個小孩子？算了，不說了，總有一天她會長大的。
除了夏末，班裡還有一個同學為小棋的離開感到很傷心。
這個人就是班裡的倒數第二。如今倒數第一走了，他就被迫升級了。
課間的時候，班主任把夏末叫到走廊上，問她，小棋的東西是不是已經都拿走了。
夏末點點頭。
班主任讓她把小棋的課桌搬走，然後讓蕭然坐過來。
夏末詫異地看著班主任，只說了一個字：「啊？」
她沒想到班主任這麼快就給她找了一個新同桌。而且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韓月的現任同桌——蕭然！
她不想讓韓月覺得是自己搶了她的同桌，也不想這麼快就「另結新歡」，她還想時不時地一個人懷念一下小棋。
再說，還有一個星期就期末考試了，她現在有沒有同桌很重要嗎？
思前想後，她委婉地拒絕了班主任的建議。
同桌總會有的，但不是現在。
反正這學期馬上就結束了，等下學期開學的時候再找一個同桌也不遲啊！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她期待的下學期和她想像中的下學期，完全不一樣。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她很快將迎來高中最大的轉折。
夏末特意去和蕭然解釋了一下這次換同桌的事。
她告訴蕭然，自己不是因為討厭他，才不願意和他做同桌，而是因為她想對小棋「從一而終」。
不等蕭然開口，韓月先說了一句：「其實蕭然還不錯。」
這時，蕭然看著夏末，壞笑了一下，說道：「沒有沒有，我其實很壞的。」
夏末瞬間覺得自己根本就不該跟這個人解釋，他完全不在乎嘛！真是浪費時間、浪費感情，枉她還想了半天的措辭該怎麼解釋自己不願意和他同桌這件事！
晚自習前，手有點癢的夏末叫蕭然陪她打一會兒羽毛球，蕭然欣然應約。
兩人在樓下的空地上打了二十分鐘的羽毛球。
夏末打得很開心，她完全沒有發現，班主任的兩隻眼睛正緊緊地盯著他倆，目光犀利。
蕭然無意中發現了班主任正站在樓上看著他們，馬上叫夏末回教室。
班主任上周剛在班會上明令禁止任何娛樂活動，更不能玩得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看看夏末，她額頭前面的劉海兒都汗濕了，衣服倒還好，沒有汗濕得很厲害。她看起來像是剛剛洗了頭髮，還不算很狼狽。
再看看蕭然，天啊！他的襯衣差不多都濕透了，濕答答的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估計脫下來可以擰出水來。他確實很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這下撞槍口上了！
班裡還有比夏末和蕭然更好的反面教材嗎？目前真沒有。
夏末有點自責。
都怪我太任性，非要打羽毛球，如果只是我一個人挨批也就罷了，那叫自作自受，可如果連累無辜的蕭然被班主任批評，那我就過意不去了。
她心懷愧疚，小聲地跟蕭然道歉：「今天連累你了，對不起啊！」
蕭然笑了一下，毫無介意地說：「不關你的事！我今天也想打打球。」
夏末趕緊去廁所洗臉，收拾一下自己的形象，然後心虛地低頭走進教室。她已經做好了接受批評的準備。
然而，她等了半天，直到班主任離開教室，她都沒有等到班主任喊她去談話，更沒有等到她預想中的公開批評。
難得班主任這次大發慈悲，放過了她和無辜的蕭然。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一個人的日子過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期末考試。
難得夏末這次身體健康，沒有感冒，沒有發燒，沒有恰逢生理周期。她滿懷信心地步入考場，迎接高一年級的最後一次考試。
語文試題又難又偏，文言文閱讀她完全沒有頭緒。
出了考場，夏末整個人都不好了，連回憶一下剛才的考試都成了一種痛苦。
數學考試驚心動魄，她差一點沒做完。趕在最後的五分鐘內，她爭分奪秒地做完了最後一道題。
鈴響的時候，她的心都要跳出來了！當她問完卓芷宇最後一道題的答案後，這顆心完成了一次刺激的十米高台跳水，從雲端一下跌到了水底。
她費了那麼大的勁兒，還是做錯了，而且錯在一個很低級的問題上。
這還不算什麼，夏末發現自己竟然做錯了兩道選擇題，而且這兩道選擇題都是她以前做過的題目。
那時候，夏末明明做對了，怎麼一到考試的時候，她就大腦短路做錯了呢？
第一天就出師不利，夏末的心情可想而知。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夏末已經麻木了。
考完最後一門，夏末收拾好所有物品，背著書包，手上抱著一袋書，大V幫她拎另一袋書，兩人一起去車站等車。
夏末和大V認識很多年了，夏末的爸爸和大V的媽媽剛好是同事。因為大V和她順路，所以夏末便請大V幫她這個小忙，代價是夏末要幫大V付車票錢。
可是，大V早上又送給夏末一個茶葉蛋。
這樣一來，到底是誰比較吃虧呢？
夏末不知道。
正值酷暑，夏末特意在教室里多坐了半個小時，一來可以避開坐車的高峰期，二來可以躲躲大太陽。
誰知道，她躲得過擁擠的公交車，卻躲不過下午五點依然還那麼刺眼的大太陽。
迎著太陽，一路前行，夏末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不知道是白晃晃的太陽光把她的眼睛晃花了，還是她走路心不在焉，總之，她沒有看到腳下那一塊不大的玻璃碎片，偏偏她今天穿的是涼鞋。
然後，她就不幸地掛了彩。
「哎呀！」夏末突然整個人往前微微傾了一下。低頭一看，她的腳側被玻璃劃破了，滲出一絲紅色的血，還好傷口不深，只是劃破了皮。
但是，疼還是真的挺疼的。
「我怎麼這麼倒霉啊！」夏末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這路上來來往往這麼多人，怎麼就自己中招了呢？這運氣，真不是誰都有的。
大V問夏末：「你怎麼了？」
夏末蹲下來，低頭看著自己的腳，確定沒有碎片扎進肉里。她忍著疼，故作輕鬆地說：「沒事，腳被玻璃劃了一下而已。」
她從來都不是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這點傷在她眼裡確實算不上什麼，所以她打算回家以後再處理這個小小的傷口。反正有血小板，傷口一會兒就不流血了。
她正準備站起來，就聽到大V在跟一個人打招呼，然後那個人就蹲了下來。
那個人笑著跟夏末開玩笑，「你這樣走路，肯定沒撿到過錢。」
夏末微微抬頭，看向那個人。
然後，她瞬間忘記了傷口的疼痛。
她已經很久沒有近距離地看到歐陽辰了。每天只有課間操的時候，她才能在人群中遠遠地看他幾眼。
歐陽辰認真地看了看夏末腳上的傷口，然後從包里拿出一瓶沒開的礦泉水。他擰開瓶蓋，對夏末說：「我現在用水沖洗一下傷口，可能有點疼，你忍一下。」說完，他就開始小心地沖洗夏末腳上的傷口。
夏末沒想到放學途中，半路殺出一個救死扶傷的「白求恩」。
不過，這位「白醫生」，至於這麼麻煩嗎？不就是一個玻璃劃傷的小口子嗎？這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夏末很想就這麼告訴歐陽辰，但她終究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口。
此時的她已經心跳如擂鼓，臉紅如番茄了。
她和歐陽辰都蹲在地上，兩人的頭挨得很近很近。夏末很擔心歐陽辰會聽到她那不正常的心跳聲。
歐陽辰沖洗完傷口，又從包里拿出乾淨的紙巾，想幫夏末把腳上的水擦乾淨。
夏末一把搶過歐陽辰手裡的紙巾，忙說道：「這個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幸好這時候這條路上沒什麼行人，而且明天不用上學，否則夏末勢必會和歐陽辰一起成為緋聞里的男女主角。
這可是她不願意面對的。
夏末三下五除二地擦乾淨腳上的水，以為這樣就可以了。她站起來，看到歐陽辰正在書包里翻找著什麼。
不一會兒，夏末看到他手裡多了一個創可貼。
這傢伙居然在書包里放了創可貼？
似乎看出了夏末眼裡的疑惑，歐陽辰解釋道：「我媽怕我在學校不小心磕著碰著，就在我書包里放了創可貼。好久沒用了，應該沒過期吧！」他認真地看了一眼創可貼外包裝上的生產日期，確定沒過期後，遞給了夏末。
夏末向歐陽辰道了謝，接過他手裡的創可貼，迅速貼好那個小小的傷口。
一旁的歐陽辰也沒閒著，他用一張厚厚的紙巾把地上那塊小玻璃包得密不透風，然後丟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里。
夏末正想把地上的書拿起來，不想被歐陽辰搶先一步。她想從歐陽辰手裡把書抱回來，可歐陽辰卻一躲，「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順便幫你拿著吧！」
不等夏末同意，他就抱著書跟大V聊天去了。
「你看了這次的世界盃沒？裁判太黑了吧……」
夏末只得趕緊跟了上去。
歐陽辰和大V一直在聊今年的世界盃，什麼裁判居然判托蒂假摔，然後托蒂就被兩張黃牌罰下場了，什麼托馬西成功的反越位單刀球卻被判為越位，什麼裁判居然對李天秀惡意踩踏馬爾蒂尼視而不見……
夏末不是足球迷，他們談論的內容有些她聽得懂，有些她完全聽不懂。她就這樣聽了一路兩人對本屆世界盃的點評。
公交車很快就到了。
歐陽辰搶先上了車，把三個人的車票都買了，還幫著夏末找到了一個座位。
夏末從歐陽辰身邊經過的時候，低著頭、紅著臉、小聲地跟他說了聲「謝謝」。
如果說考試這三天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那歐陽辰就是這黑夜裡的一顆明亮星辰，讓夏末的心裡不再只是黑夜的寒冷，有了些許陽光般的溫暖。
夏末一直看著車窗外的風景，偶爾她會微微抬頭看看身邊的歐陽辰，他和大V換了一個夏末依然聽不懂的話題——CS該怎麼打。
三個人中，夏末是第一個下車的。她從大V和歐陽辰手裡接過兩袋書，手裡拎一袋，懷裡抱一袋，晃晃悠悠地下了車。
她走得很慢很慢，負重前行的滋味真不好受。
夏末空出來的座位被歐陽辰讓給了大V。歐陽辰站在大V的座位旁邊，隔著一層玻璃看著不遠處的那隻「蝸牛」正在慢慢地移動。
大V同學作為情場老手，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但他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問。
飢腸轆轆的夏末以龜速磨蹭到家門口，手裡、臉上都是汗。她趕緊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換上一身乾爽的衣服，然後打開空調，打開電視，盤腿坐在沙發上，中間放半個冰冰涼的大西瓜，她一邊用勺挖著吃，一邊看她喜歡的節目。
這才是生活啊！
反正期末考試已經結束了，塵埃已落定，她改變不了什麼，還不如舒服一天算一天。
有首詩怎麼說的來著？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是的，就算要憂愁，也要等到成績公布的那天吧。
掐指一算，她還有三天時間可以樂逍遙。
她花一天的時間看完了卓芷宇借給她的小說——《夏娃的誘惑》。
書里有卓芷宇最喜歡的男主角——尹翔哲。要不是她和卓芷宇關係不錯，卓芷宇才不會把這本小說借給她呢。
據說，小說里的男主角迷倒了萬千少女。
看完了小說，夏末覺得所言非虛。男主角尹翔哲太完美了，不僅帥氣多金，還對女主角一心一意，連夏末看了都為之動容。
當然，女主角善美也很好，美麗可愛，真誠善良，勇敢努力。
看到尹翔哲每每幫善美解圍，默默幫她收拾爛攤子，給她信心，給她安慰，夏末就會想到歐陽辰。
英語短劇的意外敗北後，她和歐陽辰在食堂的巧遇，還有這次放學後的偶遇，難道他一直就在自己的身後嗎？他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後的呢？這些都是巧合嗎？如果不是巧合，難道是他的刻意為之？這怎麼可能嘛！
夏末的腦子有點亂了……
都說女孩的心思你別猜，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其實，男孩的心思一樣高深莫測，猜來猜去一樣猜不明白。
既然猜不明白，那就不要猜了。
她還是抓緊時間把沒看全的《尋秦記》補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