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考試的意義
物理晚自習上，牛哄哄老師破天荒地講了一節課試卷。
他說，自從1998年以來，他就沒在晚自習講過一節課。可他今天為了十班竟大開金口，這說明什麼？說明十班的物理成績非常的糟糕。
這其中也有夏末的一份功勞，至少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夏末沿襲了初中的傳統，害怕物理課和物理老師。因為物理依然是她所有科目中最薄弱的一科，越弱就越不自信，越不自信就越學不好。
牛哄哄老師絕對是一個非常好的物理老師，可夏末面對他的時候，總會感到莫名的心虛。
她一直有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自己學不好物理，就特別對不起牛哄哄老師。一旦她沒考好，她就覺得自己無顏見牛哄哄老師。如果偶爾在路上遠遠看到牛哄哄老師，她要麼朝反方向走，要麼立刻找地方躲起來，反正就是不要和牛哄哄老師打照面。
雖然她真的很努力地學物理，沒有偷懶，可物理卻待她很不友善。
對此，她十分苦惱。
牛哄哄老師站在講台上，用他特有的聲音和語速說：「好好記筆記，三年以後，這就是你們高考的『葵花寶典』!」
不知道哪個男生接話道：「那會練變態的！」
牛哄哄老師想了一下，慎重地說道：「那就叫九陰真經好了。」
這一次，班裡的同學沒有提出異議。
上完一個比較輕鬆的晚自習，等待夏末的不是回宿舍休息，而是躲在洗漱間趕作業。
臨近期中考試，各科老師似乎在比賽看誰布置的作業多，一個個都加大了作業量，使得夏末不得不開夜車，加班加點地寫作業。
夏末正在思考一道物理題，突然洗漱間的門開了，亮亮和徐青拿著數學練習冊走了進來。
開夜車的隊伍瞬間壯大了三倍。
夏末很開心，因為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查寢的紀檢員已經走了，亮亮小聲地問夏末一道數學題，夏末詳細地給亮亮講了一遍。亮亮點點頭，溫柔地說：「謝謝你，夏末。」
夏末的語氣不由得比平時溫柔了許多，微笑答道：「不客氣。」
怪不得那些男生會喜歡亮亮，亮亮不光長得漂亮，還溫柔體貼，一點都不做作。
夏末有些羨慕亮亮的溫柔。
媽媽和阿遠師兄都說自己不像個女孩子，是不是自己溫柔一點兒就有了女孩子該有的樣子呢？那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這麼溫柔呢？這輩子可能嗎？
亮亮問完問題，並沒有走開。她鼓足勇氣，小聲地對夏末說：「你知道嗎？剛開學的時候，我有點怕你。因為你很少笑，話也不多，看起來特別不好相處。喇叭姐還組織他們宿舍的人一起排斥你，說你太傲慢，要給你點顏色看看。可是自從你搬到604以後，我發現你很好相處，人也很好，根本就不像她們說的那樣。」
夏末抬頭看著亮亮，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只得報以微微一笑。
此時，她心裡很矛盾。該高興嗎？可還有很多人誤解自己，甚至是排斥自己。該難過嗎？可亮亮現在已經改變了對自己的態度。
中午小招告訴她，韓月和曉秋罵她，晚上得知喇叭姐聯合她的室友孤立她。
夏末心想：自己有那麼招人煩嗎？我不過就是不喜歡逢場作戲、虛情假意。不似韓月，不管見到哪個人都能笑得跟朵花一樣，尤其是男生。我又沒做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事情，沒招你們，沒惹你們，你們幹嘛這樣對我呢？夏末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
雖然夏末是個貨真價實的女生，可她總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女生。
事實也的確如此。
直到她上了大學。有一次，她無意中和茜茜談到此事，茜茜給了夏末一個答案：這一切都是女人的嫉妒心在作祟。
這真是一個可怕而萬能的理由。
即使她不認識你，沒和你說過一句話，你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她的事，但只要你身上有她渴望擁有而沒有的東西，比如美貌、智慧等等，她就有了一個合理的理由討厭你，甚至對你惡語相向，出言中傷。
你什麼都不需要做，你的存在就是她討厭你的理由。
對於這種人，夏末無意反擊，因為實在不值得。如果出現一個比她更優秀的女生，喇叭姐和韓月這類人的注意力就會自動轉移到那個女生身上，自然就沒精力對付夏末了。
嫉妒真是一件特別無聊的事情。與其有時間嫉妒別人，不如抓緊時間完善自己。
估計那些嫉妒別人的人都不明白一個道理：一旦你開始嫉妒某個人，就證明你已經承認自己不如那個人了。
雖然喇叭姐和韓月的事讓夏末心裡很委屈，但亮亮對她的認可給了她一些慰藉，讓她相信：還是有人會用自己的眼睛看人，而不是用耳朵。只要她真誠地對待別人，別人也能看到她的真心。
當然，某些壓根沒有真心的人除外。
角落裡的徐青聽到她倆的對話，也來湊熱鬧。她小聲地對夏末說：「你啊，總擺出一張冷冰冰的臉，讓人嚇得不敢接近。其實和你相處一段時間，就會發現你其實很單純，很好相處。」
亮亮和徐青第一次這麼開誠布公地評價夏末，讓她有點感動。畢竟，如今敢直接指出別人缺點的人越來越少了，能遇到這樣坦誠的朋友，是她的福氣。
她們本來計劃開夜車趕作業，誰知夏末給亮亮講了一道數學題以後，話題就扯到了夏末身上。最後，她們乾脆放下了手中的作業，開始了三個女生的夜聊會。
這次，她們沒有聊各自的小秘密，而是講起了各自小時候的故事。
夏末驚訝地發現，她竟然是三個人里挨打最少的！
徐青的童年在她看來，實在是慘不忍睹，連不吃飯都要挨一頓打！她可沒經歷過這麼可怕的遭遇。
這真要感謝她的父母對她實施的放養政策，讓她能夠擁有一個無憂無慮、純真快樂的童年。
三個人一直聊到十二點。徐青和亮亮的精神還不錯，習慣早睡的夏末卻已經哈欠連天，上下眼皮直打架了。
夜聊會宣布結束，三個人輕手輕腳地上床睡覺。
這一夜，夏末雖然沒有按計劃完成作業，但是和亮亮和徐青聊了一個多小時後，藏在她心中的鬱結好像都打開了。
她感覺自己像一個剛剛充滿氣的氣球，這個氣球里裝的是不懼人言的勇氣。什麼喇叭姐，什麼韓月，有本事就當著我的面說我的不是啊！
既然她們沒這個膽量，夏末又何必在意她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哪怕有一天她們真的和夏末發生了正面衝突，夏末也不怕，因為夏末的身後有她的朋友支持她，可以讓她很有底氣地大聲宣戰：我就是這樣，你們愛怎樣怎樣！
第二天早上，夏末臉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極不情願地離開了溫暖的被窩。
她強撐著上完了數學課。小眼鏡一宣布下課，她立馬趴在課桌上閉上眼睛小憩，絕不浪費一分一秒可以睡覺的時間。
經過了三個課間十分鐘的補覺，夏末的精神總算好了一些。
上課鈴還沒響，她已經睜開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課桌上的那行字：ILY——F。
之前她不知道這些字母的含義，就算一天看到八十次，她也沒什麼感覺。可現在她明白了，這或許是豐桓對她的告白。
曾經讓她毫不在意的四個英文字母，如今卻讓她感到十分彆扭。她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這行字，但她知道這行字給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煩惱。
她有點埋怨豐桓，本來大家做同桌挺好的，他非要鬧這麼一出，讓她左右為難。
夏末越看越心煩，索性從筆袋裡拿出橡皮，一不做二不休，把這行鉛筆字擦掉了，擦得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仿佛她的課桌上從沒出現過這一行字。
英文字母在課桌上消失了，變成了一條條長長的橡皮屑。夏末一口氣把橡皮屑吹走，然後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她剛才吹走的不僅僅是橡皮屑，還有她的煩惱。
課桌上，那行字曾經出現的地方顯得格外乾淨，在豐桓眼中卻是無比刺眼。
他剛才正在課桌里找化學練習冊，一旁閉目養神的夏末突然坐了起來，拿起橡皮毫不猶豫地把他寫的那行字擦掉了。
他翻找練習冊的手停了下來，看著夏末把橡皮屑吹走，課桌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豐桓的心卻在那一刻揪在了一起，他沒有想到夏末會用這種方式給他答覆。
他裝著沒事的樣子繼續找練習冊，其實化學練習冊就在他的左手邊那摞書中，只要拿起最上面的化學書就能看到，可他找了半天還是沒找到。
他放棄了，合上課桌，他努力讓自己不看夏末桌上的空白，盡力讓自己翻江蹈海的心平靜下來。
夏末故意不看豐桓，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豐桓。愧疚嗎？有一點，但是，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當面拒絕豐桓，她做不到；答應豐桓，她更加做不到。她選擇了裝糊塗，以這種方式逃避目前的窘境，委婉地拒絕豐桓，希望兩個人以後還能像以前一樣相處。
可是，這只是夏末單方面的美好願望。事實證明，她把一切預想的太好了。
夏末和豐桓兩人各懷心事，誰都沒有說話。
上課鈴響了，班主任帶著一塊小黑板走進教室，放下小黑板，她拿起粉筆在大黑板上寫了今天班會課的主題：我們眼中的考試。
夏末想起了初中班主任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考試不是目的，只是一種手段。
她一直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雖然在過去的九年裡，她參加過的大大小小的考試不計其數。
期中考試臨近，今天高中班主任又重提這個話題，讓夏末不禁開始重新思考考試的意義。
平時的考試是為了查漏補缺，一切都是為了最後一役——高考。那高考的意義是什麼呢？選拔人才。
既然是選拔人才，那就應該建立在公平的基礎上，可是高考真的是公平的嗎？
如果說高考是公平的，那麼，一個平時一直沒出過年級前三名的同學，很不幸地在高考的時候發揮失常，結果只考上了一所比較差的大學。另一個同學剛好相反，平時成績一般般，只在高考這一次考試中超水平發揮，考上了一所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大學。
那我們還可以說高考是公平的嗎？如果高考的時候恰好碰到自己生病，別人都健健康康、生龍活虎地上考場，自己則昏昏沉沉、精神不濟地答題，那這個考試結果還是公平的嗎？高考這種一錘定音的方式真的公平嗎？
摩爾老太剛才在課堂上講了一個故事。有個高三的學生，成績忽上忽下，就像坐過山車，這次能考進年級前十名，下次能跌至年級七八十名。為此，她的父母急得不得了。不過慶幸的是，高考的時候，這個學生發揮正常，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
摩爾老太為這個勵志的故事做了總結：人是在挫折中成長的。
夏末卻不這麼認為，如果說人是在挫折中成長的，那高考失利才是最大的挫折，豈不是更能讓人加速成長？那個學生高考考得不錯，不過是因為他基礎不錯，外加運氣不錯罷了。
正當夏末在神遊的時候，班主任開始大講勵志故事，以鼓舞班裡的士氣。
她把小黑板掛在大黑板的邊沿上。小黑板上面寫著一句話：我是太陽，即使今天被打敗，明天也照樣升起！旁邊還畫了一個不怎麼圓的太陽。
夏末覺得這太陽畫得實在是不怎麼樣，但這句話還是很振奮人心的，就像《亂世佳人》里的那句經典台詞：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期中考試前的動員大會順利結束，班主任宣布放學。
夏末收拾好書包準備回家，代笑天經過她的座位時，一臉壞笑地對夏末說：「夏末，記住：期中考試不能考好。摩爾老太說了，人要在挫折中成長。」話剛說完，他立馬做了一個鬼臉，迅速跑出了教室。
夏末被代笑天的這句話弄得又好氣又好笑。
這個代笑天，總是這麼調皮搗蛋。
回到家裡，夏末享受了一頓美味的午飯，然後她拿起遙控器，開始尋找自己喜歡的節目。
某個頻道正在採訪幾個今年參加高考的學生。夏末放下了遙控器，她想聽聽前輩們的故事。
一共有四個人講述了自己的高考經歷，其中一個男生的經歷深深觸動了夏末。
他在高三的時候查出得了一種重病，必須休學治療，於是他不得不離開學校，放棄了當年的高考，開始與病魔作鬥爭。
一年以後，已經康復的他重回校園，經過一番努力，他如願考上了中國最好的大學之一。這個男生樂觀積極的人生態度給夏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節目的最後，他說了一段話：如果生命註定布滿荊棘，那麼請就用手裡的刀斬斷荊棘，開闢一條通向成功的道路；如果人生註定崎嶇坎坷，那麼請將生命斬成兩半，一半交給自己，一半交給上帝。
夏末聽完這段話，除了感動，她還想明白了很多問題。
她不再擔心考試時恰逢自己生病，不再擔心各種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因為她也要像那個男生一樣，將生命斬成兩半。她要做的是把自己那一半生命牢牢抓在手裡，儘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做到最好，至於上帝手裡的那一半，既然控制不了，那就選擇坦然接受吧。
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至少她無怨無悔。
盡人事，聽天命。
或許，這就是最正確、最灑脫的生活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