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凌霄花和木棉
下午自習課前，代笑天一臉不高興地走進教室，一坐下就開始向徐青訴苦：「這個喇叭姐，什麼事都要向班主任告一狀！我們昨天中午去買籃球隊服，今天下午就被班主任叫去批了一頓，她還說什麼：『你們明天不許穿衣服！』好啊，我明天就不穿衣服來！我裸奔！」
高一的籃球賽馬上就要開始了，班裡幾個男生利用中午的時間出去買球服，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為什麼喇叭姐要去告狀呢？為什麼班主任要批評代笑天他們呢？難道讓他們穿著松松垮垮、肥肥大大的校服去參加籃球比賽嗎？夏末實在想不通這裡面的邏輯關係。
代笑天還在氣頭上，徐青馬上勸道：「息怒息怒！皇上息怒！」
「沒法息怒！喇叭姐真他媽的犯賤，沒事兒就跑到班主任面前告我的狀。上次我就想揍她，結果我忍了。她倒好，這才過了幾天啊，又去告我的狀。這次我可不能忍了，我非要揍她一頓不可，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告老子的狀！」
「你別衝動啊！都說好男不跟女斗，你跟她叫什麼勁啊！揍她一頓就能堵上她的嘴了嗎？那還是喇叭姐嗎？到時她再告你一狀，讓你罪加一等，數罪併罰，說不定還會得個處分，你說你犯得著嗎？」
徐青冷靜地給代笑天分析利害關係，把夏末以前對她和代笑天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總算把代笑天從衝動拉回到理智的邊緣。
夏末沒有插話，她默默地聽著兩人的對話，一想到自己要和喇叭姐這樣的人共事，她心裡就會生出一種與狼共舞的不安，因為她不知道這匹狼什麼時候會將她鋒利的爪牙對準自己。
下午下課後，夏末迅速去食堂吃了晚飯，然後趕回宿舍洗澡。熱水是限時供應的，過了這個時間就真沒有熱水了。
有的同學錯過了熱水的供應時間，就洗個冷水澡湊合一下。但夏末深知自己的身體有幾斤幾兩，所以她從來不洗冷水澡，只能且洗且珍惜。
洗完一個舒服的熱水澡，夏末一看手錶，還有十分鐘上晚自習。她馬上鎖門，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教室。
快到教室的時候，她看到班主任領著丁一下樓。
班主任黑著臉，讓她那張本就沒什麼親和力的臉顯得更加猙獰可怕。而她旁邊的丁一，低垂著頭，面色凝重，毫無平日裡的活潑機靈。
夏末仿佛看到這兩個人頭頂上的一大團烏雲，還是那種隨時可能打雷閃電的那種。
發生什麼事了嗎？今天下午亮亮沒有來上課，跟這件事有關係嗎？難道是丁一和亮亮的戀情被班主任發現啦？那他們可就有大麻煩了。
回到教室，代笑天又恢復了往日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跟徐青說道：「我今天特別生氣，所以晚上吃了三碗飯，我一邊吃，一邊說：『我吃死你，喇叭姐！』」他還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表情生動，情感真摯。
夏末被代笑天的演技深深折服。這個代笑天，太有當演員的潛質了，他不去考北影真是浪費了他的天賦呀！
一旁的徐青看到代笑天那誇張的演技，低著頭，大聲地笑了起來。
晚自習是物理，牛哄哄老師從不在晚自習講課、講習題。所以物理晚自習一直是最名副其實的自習，今天也不例外。
牛哄哄前腳剛出門，夏末就聽到後面有敲桌子的聲音，還混合著女生哭泣的聲音。她回頭一看，原來是坐在徐青後面的霖霖發出的聲音，她不小心把風油精弄到眼睛裡去了，疼得直敲桌子。
試問：誰的眼睛能受得了風油精的刺激？是不是光是想想，都覺得難受？
徐青趕緊把杯子裡的水倒到紙巾上，遞給霖霖，讓她擦眼睛。霖霖不再發出痛苦的尖叫聲，看來沒什麼事了，夏末轉回去繼續寫作業。
不一會兒，安靜的教室里突然傳來「嘭」的一聲，嚇了夏末一跳。她再次回頭看，看到霖霖的同桌翔哥，一個一米八四的籃球健將連人帶桌子倒在地上，樣子甚是狼狽。
全班集體沉默三秒鐘後，哄堂大笑。
難道翔哥也把風油精弄到眼睛裡面啦？看起來不太像啊！
夏末至今都沒搞明白，翔哥是怎麼摔的。這個跤摔得十分有技術含量，一般人還真沒這水平。
第二天中午，夏末回宿舍午休，終於見到了失蹤了一下午加一上午的亮亮。
亮亮是604的原住民，她身形嬌小，一張鴨蛋臉上嵌著如寶石般閃耀的大眼睛，聲音悅耳動聽，溫柔似水。她也是個美女，卻不似韓月那種做作的做派。
亮亮笑起來特別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水波靈動，楚楚動人，連夏末這個女生看了都不由得心生憐惜。自然有很多男生追求亮亮。
最後，丁一同學在眾多的追求者中脫穎而出，贏得了亮亮的芳心。
隨後，兩人開始了甜蜜的校園戀情。
班裡的同學都知道他倆是一對。
那個時候，學校每周四下午上完課以後，會放一部電影，學生可以通過教室里的電視機觀看。
有一次，電視裡正好在播放《泰坦尼克》。
亮亮靠在丁一的懷裡看著傑克帶著肉絲在擁擠的末等艙，開心地跳著舞。過了一會兒，電視裡出現了傑克和肉絲相擁接吻的畫面。坐在教室後面的這對情侶也情不自禁地雙唇相碰……
雖然這個輕輕的吻如蜻蜓點水般稍縱即逝，卻還是被眼尖的代笑天敏銳地捕捉到了。
然後，代笑天就開始起鬨，號召教室里的同學都出去，給丁一和亮亮創造私人空間。沒想到，教室里的同學都很配合。
不到一分鐘，偌大的教室里就只剩丁一和亮亮兩個人了。最後一個離開的同學還好心的幫他們帶上了門。
十班門口一下子多出了十幾個人，顯得格外熱鬧。
有些不明情況的同學吃完飯，剛準備推門進教室看電視，就被代笑天攔住了。一番解釋之後，沒有一個同學硬闖進教室。
直到丁一從裡面拉開門，一本正經地對大家說：「你們這是幹什麼呀？快進來吧！」門外的同學才回到教室。
此時，亮亮已經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了，臉上帶著不同尋常的紅。
後來，每當Lily或者CC在亮亮面前提起這件事，亮亮都會臉紅，然後讓她們不要胡思亂想......
目前看這個情況，夏末猜測，十之八九是班主任已經知曉他們的戀情了。
亮亮坐在自己的床上抽泣，身邊站著幾個女生正在安慰她。
夏末本來也想過去對她說幾句安慰的話，可她看到亮亮那雙紅腫的眼睛，和不斷從眼裡湧出的眼淚，一時之間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她只好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別人安慰亮亮的話語。
果然，班主任已經知道了亮亮和丁一的戀情，現在強迫兩人分手。
亮亮好像聽不到眾人的聲音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她滿臉都是淚水，她卻連擦都不擦，任由淚水划過臉龐，滴落在自己的T恤上。
夏末看到亮亮這副心灰意冷的傷心模樣，心裡也很難受。她很想為亮亮做點什麼，可是，她發現自己好像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站在一旁，陪她一起難過。
過了一會兒，亮亮站了起來，走進洗漱間，關上門，一個人躲在裡面繼續哭。
隔著門聽著亮亮的哭泣聲，夏末鼻子一酸，忽然覺得，她也好想哭。
窗外依然下著雨，淅淅瀝瀝，打在泛黃的梧桐葉上，滴滴答答。
屋裡也在下著雨，悲悲戚戚，下在亮亮的大眼睛裡，嘩嘩啦啦。
夏末沒談過戀愛，她不知道被迫與喜歡的人分手是一種怎樣的體驗。看亮亮的模樣，她一定很捨不得這段感情。可是面對來自老師和父母的雙重壓力，她有什麼辦法來將這段感情繼續下去呢？
夏末十分同情亮亮的遭遇。她不明白，為什麼老師和父母那麼反對早戀，好像早戀就是一方危機重重的沼澤地，一旦有人陷入其中，他這輩子就毀了。
可是，早戀真的有那麼大的殺傷力嗎？
夏末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講高中生的電視劇，裡面的老師面對早戀這個問題，提出了「風景理論」。
她說，人的一生就像一次單程旅行，沿途有很多美麗的風景，如果你忍不住下了車，那你就比同行的人慢了，或許你們最後到達的地方就不一樣了。
早戀就是途中的一道風景，下車還是不下車，選擇權在你手上，只不過既然做了選擇，就要承受這個選擇帶來的一切後果。下車，或許會耽誤行程，不下車，或許會錯過最美麗的風景。
劇中里的男主角，那個和歐陽辰一樣聰明的男生，選擇了不下車。
如果換成是歐陽辰，他會怎樣選擇呢？應該也會選擇不下車吧！雖然他算不上是百分百的乖乖好學生，但他做事向來很有分寸。
可是，這種事情，又有誰能說得准呢？
不管歐陽辰會如何選擇，反正在夏末的字典里，永遠不會有早戀這個詞。因為她很清楚自己現在的任務是考上好大學，而不是談戀愛。
雖然談戀愛不一定會與考大學有衝突，但就目前來看，她的那些老師可沒有電視劇里的老師那麼開明。她們一個個視早戀如洪水猛獸，就像滅絕師太一樣，看不得自己的徒弟談戀愛，發現一對拆一對，毫不留情。
夏末不想給自己帶來沒必要的麻煩，更不想給歐陽辰添麻煩。
她有時也會害怕，害怕歐陽辰還沒知道她的心意，就喜歡上了別的女生。可她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急匆匆地跑去跟他表白。
她的理智總在提醒她：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是你的，終究還是你的，不是你的，搶到手了也註定有一天會失去。
她現在要做的除了好好學習，就是耐心等待。等到高考結束以後，等到早戀兩個字對她再沒有約束力的時候，或許，她就可以鼓足勇氣跟他告白了。
快了，還有不到三年。
高一的語文讀本里，有一首舒婷的詩《致橡樹》，夏末非常非常喜歡這首詩。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里。
……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裡：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
夏末不想做凌霄花，她要做一棵這樣的木棉，足夠優秀、足夠勇敢、足夠自信地站在橡樹的身旁。
這才是她想要的愛情。
她知道，要想和歐陽辰並肩站在一起，對她來說是個極其艱巨的任務，可她願意為此付出自己全部的努力。
下了晚自習，夏末疲憊地撐著傘回宿舍。她慢吞吞地爬上六樓，看到亮亮站在走廊里正在和小招聊天。
亮亮的眼睛還腫著，但臉色已經沒有中午那麼難看了。她和小招兩人有說有笑，似乎在聊一些很有趣的話題。
夏末有點不放心亮亮，就湊過去加入她們的閒聊。
原來，亮亮在講初中時候，她班上發生的搞笑事情。
不一會兒，樂兒走過她們三個身邊，嘴裡唱著「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夏末條件反射般地念出了下一句歌詞「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小招把夏末隨口念的歌詞當成了提問，毫不猶豫地答道：「沒有一個！」三秒後，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小聲改口道：「有一個。」說完，她的兩個小眼睛看向了亮亮，亮亮會意，臉上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溫柔地答道：「有一個。」然後她就望向樂兒，樂兒大方地笑著說道：「有一個！」
夏末沒想到她們會依次回答自己無意中提出的問題，而且配合默契，心有靈犀。她覺得這樣很好玩，卻沒有注意到有一道目光正看向她。
小招見夏末遲遲不與她對視，只得開口問道：「你呢？」
夏末沒想到她給自己挖了一個坑。這一次，她沒有刻意隱瞞。她迎上小招充滿期待的目光，無比堅定地答道：「有一個。」
兩秒後，這四個女生一起仰頭大笑，然後就散會了。
夏末躺在床上，聽著窗外下雨的嘩嘩聲，腦中回想著剛才走廊上的那一幕，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原來每個女生心中都有一個值得等待的人。
這種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