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緣分是什麼
終於到了周六，夏末從早上第一節課開始就在期待放學的鈴聲。這個星期過得實在太波折了，她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覺，放鬆一下。
昨晚，夏末和CC、菁菁一起搬到了604，徐青也過來幫她們搬東西。
她看著606里的東西越來越少。蚊帳撤了，鋪蓋都捲起來了，曾經溫暖的床鋪轉眼間只剩下光禿禿的床板……
在這間不大的房間裡，八個女生一起經歷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軍訓，一起開始了新鮮的高中生活。她們曾經因為想家而躲在這裡偷偷哭泣，曾經因為某個人的笑話在這裡大聲嬉笑，曾經在這裡分享彼此心中的小秘密……
她們住在這裡的時間雖短，但這裡留給她們的回憶卻很長很長。
搬完最後一樣東西，這間原本住著6個人的房間又變成了當初開學報到那一天的樣子。
夏末和CC站在門口，看著空空的606。這裡已經找不到一絲一毫她們曾經生活的痕跡了，仿佛她們從不曾在這裡停留過。
CC忍不住哭了，夏末心裡也很難受，但是她沒哭。她轉身去604拿來了一隻粗粗的記號筆，然後站在梯子上，在自己曾睡過的床板上寫下一個小小的「夏」字。寫完了，她把記號筆遞給CC，說道：「你也去寫點什麼吧，好證明我們來過。」
CC在她的床板上寫了兩個字：再見。
再見，有時候意味著再也不見。
夏末關了燈，606瞬間陷入一片漆黑。她輕輕地關上門，拍拍CC的後背，輕聲說道：「我們走吧。」
雖然606和604僅隔了一個房間的距離，可夏末覺得這幾步走得好漫長。
關於606的記憶在關門的那一刻已經終結，再多的不舍，也只能化為回憶珍藏在心裡。
在604的第一個晚上和在606沒有什麼不同。夏末選擇了上鋪，雖然需要爬上爬下，很不方便，可她已經習慣了，如果讓她睡在下鋪，她可能會睡不著。
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夏末的下鋪是徐青。
躺在床上，夏末總有一種在別人家串門的感覺。她的身體雖然在604，卻把歸屬感留在了606。不過沒關係，時間會讓她慢慢適應604的生活，每個人不都是這樣長大的嗎？你不可能一直待在讓你熟悉的地方。前路漫漫，不管是出於自願還是被迫，總有一天要繼續前行，離開熟悉的地方，去到下一個陌生的環境，重新來過。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六放學，夏末拎著要洗的床單衝出了教室。
回到家，她舒服地靠在沙發上嗑著瓜子，看著電視，等著媽媽開飯。
電視上正在播一個韓劇，叫《漢城奇緣》。女主角是金喜善，她在裡面演一個皮鞋設計師漢妮。
漢妮被解僱的當天在賣場巧遇高中同學世蘭。世蘭以前就對漢妮心存敵意，但表面上卻裝的非常友善。
世蘭邀請漢妮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回家途中遇到滿身是血的男子——劇中的男主角車律師。
漢妮拜託世蘭送受傷的男子去醫院卻被拒絕，只得叫計程車將男子送去醫院。等車律師醒來的時候，他卻誤會世蘭是他的救命恩人，世蘭沒有否認，她想以這個身份接近車律師。
這個世蘭長得奇醜不說，心眼還不是一般的壞。她不光搶了漢妮的姻緣，還在工作上多次陷害漢妮。
車律師和他的媽媽被世蘭蒙在鼓裡，漢妮被世蘭害得差點丟掉工作。
夏末覺得很奇怪：為啥好人總看不清身邊的壞人呢？世蘭那麼壞，怎麼就沒人揭穿她的真面目呢？
其實答案很簡單：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如果當事人不是漢妮，換成夏末，她也一定會把世蘭當成自己的好朋友，因為沒有人知道對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如何評說自己。
當面稱兄道弟，親密無間，兩肋插刀，背後說不定會為了什麼插朋友兩刀。
人心，永遠是這個世上最複雜、最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
當天播放結束的時候，真相沒有大白，車律師和漢妮仍被世蘭騙得團團轉，都覺得世蘭是好人。可笑的是，這兩個人還針鋒相對地吵了一架。
夏末好想知道後面發生的故事，可明天就要上學了，她肯定是看不到了。
夏末覺得這部韓劇很好看，晚上睡覺前還不忘回顧一下劇情，再猜測一下後續劇情。根據她多年看劇的經驗，車律師最後應該是和漢妮在一起了。
只是可惜，她看不到這兩個人化敵為友的過程了。
第二天，夏末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飯，心滿意足地拎著乾淨的床單坐公車去學校。都說家是溫暖的避風港，果不其然，經過不到二十四小時的休整，夏末已經走出了宿舍分裂事件的陰影，滿血復活。
走在通往學校的小路上，夏末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深藍色NIKE帶帽套頭衫，淺色牛仔褲，斜跨一個深藍色NIKE包，耳朵上多出來兩根黑色的耳機線。
夏末快步追上這個身影，來到這個人的身旁，看看自己有沒有認錯人。
真的是他啊！
夏末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他了。他們不在同一層樓，平時除了做課間操的時候能看上一眼，要想遇到真的只能靠緣分了。
好在，他們之間還有偶遇的緣分。
夏末走到歐陽辰身邊，調整一下呼吸，然後裝作很隨意的樣子，叫了一聲：「歐陽辰。」
歐陽辰扭頭，迎上了一雙如往昔般明亮清澈、充滿笑意的眼睛。他定睛看著夏末。
夏末穿著白色的休閒外套，米黃色的休閒褲，背著深藍色的雙肩包，手上拎著一個大袋子。
她的皮膚白回來一些，沒那麼像非洲人了。她的頭髮長了一點，可以勉強紮成一個馬尾，那些扎不上的碎發被她用一個可愛的草莓髮夾夾在了耳朵後面，但仍有一些碎發散落在她的耳旁。
這是他不曾見到過的夏末，少了幾分凌厲的氣勢，多了幾分罕見的可愛。
他把耳機拿下來，笑著說道：「今天精神不錯嘛！」然後把隨身聽關了，放回包里。
夏末想了想，是啊，上次碰到歐陽辰的時候，自己正有氣無力地在七班化緣呢！
「你剛才在聽什麼？」夏末很好奇歐陽辰在聽什麼，難道是英語磁帶？不可能，歐陽辰一向不是很喜歡英語。雖然他的英語成績比不上他的理科成績，但卻沒出過班裡前三名。那他在聽什麼呢？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總會情不自禁地想知道那個人所有的喜好。聽他喜歡的歌，看他喜歡的書，追他喜歡的球星……夏末也逃不出這個套路。
「Eyes on me，王菲的歌，很好聽。」
「是嗎？我好像沒聽過。」夏末的心裡有點小小的失落。
歐陽辰喜歡的歌自己居然連歌名都沒聽過。真是奇怪，我也喜歡王菲的歌，為什麼就沒聽過這首歌呢？
歐陽辰沒有說話，他又從包里拿出隨身聽，把兩個耳機遞到夏末面前。
啊？這是要……給我聽嗎？
夏末完全沒有想到歐陽辰會有這樣的舉動，胸口那顆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狂亂地跳了起來。
一時之間，她有點驚慌失措。她做了一個深呼吸，試圖調整一下自己的心率，然後用沒有拎東西的左手拿起一個耳機，放在自己的左耳里，然後接著用左手拿起剩下的那個耳機，很彆扭地放在自己的右耳里。
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不習慣，她一直沒有戴好右耳的那個耳機。她有點著急了，放下耳機，正準備把右手的袋子換到左手，然後騰出右手來戴右耳的耳機。
這時，她眼前突然出現一隻手指修長的大手，這隻手小心翼翼地拿起垂在她胸前的右耳耳機，然後將它準確無誤地塞進了夏末的右耳里，絲毫沒有碰到她的一片衣角。
接著，有點蒙圈的夏末忘了說「謝謝」，傻傻地看著這隻手按下了隨身聽上的PLAY鍵。
她的耳邊立刻傳入一個空靈的女聲：「Whenever sang my songs on the stage， on my own. Whenever said my words wishing they would be heard……」
夏末覺得自己的臉一下子變得好熱。
他們默契地並排走著。夏末一直低著頭看腳下的路。她不是為了撿錢，只是怕歐陽辰一扭頭就看到她臉上那兩團不正常的緋紅。
夏末刻意和歐陽辰保持十公分左右的距離，因為她怕自己慌亂的心跳聲傳到歐陽辰的耳朵里。
五分四十四秒的歌，夏末聽起來卻像半個小時那樣長。
聽完最後一個音符，夏末拿下耳機，遞給歐陽辰，「我第一次聽這首歌，挺好聽的。」
歐陽辰笑了一下，沒有接過夏末的耳機，「後面的那首《紅豆》也很好聽，你要不要接著聽？」
夏末本想說：我聽過《紅豆》，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好啊！」
她心虛地將耳機放進耳朵里。還好，有了剛才的經驗，她現在可以用一隻手戴好兩個耳機，無需勞煩身旁的歐陽辰幫忙。
她不敢看歐陽辰的眼睛。
在她心裡，有一個聲音對她說道：你怎麼這麼沒出息？明明書包里就有《紅豆》那張專輯，卻還霸占著人家的耳機不還給人家，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呢？唉，我對你太失望啦！
另一個聲音卻說：失望就失望吧，畢竟能這樣偶遇的概率太低，能用歐陽辰的耳機聽歌的機會更少，就讓我任性一回吧。
夏末不再理會自己腦中的對話，專心聽起了歌。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王菲冷冽清瀝的聲音再配上林夕哀婉纏綿的歌詞，讓這首《紅豆》成為了經典中的經典。
夏末也很喜歡這首歌，雖然她不知道這首歌究竟想表達一種怎樣的含義，但她可以從中感覺到一種無奈和遺憾。
以後會是誰陪我看細水長流呢？
想到這，她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歐陽辰，會是他嗎？
兩個人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校門口，夏末剛好聽完了《紅豆》。她把耳機還給歐陽辰，「謝謝你的分享，這兩首歌都很好聽。」
歐陽辰把耳機放回包里，得意地說道：「那當然啦，我的品位一向不錯。我現在要去教室，你去嗎？」
夏末猶豫了一下，「我要先回宿舍放東西，你先去教室吧，再見！」
歐陽辰跟夏末道了別就朝教學樓的方向走去，而夏末則朝著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一個向左，一個往右。
夏末在剛才的一瞬間，其實很想對歐陽辰說：「好啊，我們一起去教室。」可她的理智告訴她，如果她現在不去打水，那她晚上只能去蹭別人的開水。
她不能為了和歐陽辰同行的那兩分鐘，給同宿舍的同學添麻煩。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再接著沒出息了。在歐陽辰面前那個緊張膽怯、動不動就臉紅心跳的自己，連她自己都有點兒不認識了。說實話，她真的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什麼時候她才能鎮靜從容、落落大方地站在他面前跟他談笑風生呢？希望時間不要太久。
晚自習是數學考試。
交完試卷，代笑天十分驕傲地對周圍的同學說道：「我很自豪地向大家宣布：我又一次數學不及格！」
徐青調侃他：「要不要借你一個喇叭宣傳一下啊？」
夏末已經被數學題折磨得頭暈腦脹，代笑天這麼一鬧反而讓她頭腦稍微清醒了一點，但她依然趴在桌上休息。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兩人告別時歐陽辰的笑臉，耳邊響起了那首以前沒聽過的《Eyes on me》，還有那首說不出為什麼就是很喜歡的《紅豆》。
今天的巧遇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和歐陽辰有緣呢？緣分到底是什麼呢？是不期而遇嗎？
據說緣分有很多種，那自己和歐陽辰的緣分算哪一種呢？
據說緣分有長有短，那自己與歐陽辰的緣分會到何時呢？會有緣盡的那一天嗎？咦？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難道是悲劇電視劇看多了？
仔細算算，自己曾經和歐陽辰同班九年，現在又和他在同一所高中，今天和他還有這樣一番巧遇，看來我和歐陽辰緣分不淺啊！可是，自己畢竟不和歐陽辰同班，他在自己樓下班級的隔壁，有時候一天也見不到一面，難道這樣也算有緣嗎？
夏末的腦中又出現了兩個聲音，一個聲音告訴她：你和歐陽辰很有緣，要繼續堅持哦！另一個聲音卻在警告她：你和歐陽辰沒有緣，還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考上好大學，方為上策。
這兩個聲音吵得夏末頭疼。
夏末乾脆不再想這個問題。解了那麼多數學題，也沒遇到像緣分這樣難解的題。
唉，如果緣分像數學題一樣有標準答案，那該多好，至少她可以不必如此糾結、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