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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日漸沉淪於與他的痴纏中,每天總想著下次如何與他見面,做些什麼,所以,對於『仇恨』這兩個字的感觸似乎變得淡薄了些。大概是他的愛意實在叫她歡喜,更將她治癒了不少,所以她仿佛從以前那些苦澀的過往中走出來了。

  可公主畢竟是經歷過一世了,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是通透,而且,一個人在夜裡醒過來的時候,也會變得清醒幾分,知道自己下一步想要什麼。

  感情是感情,這不耽誤她繼續探尋她想知道的一切。這大明宮是她十三歲之後的家,她很清楚,她的一切寵愛和榮耀全部來自於那場洛陽之戰。

  大概她是唯一親眼目睹了那場驚變的孩子,更比別人更清楚,是父親殺害了隱太子,也就是她的叔叔,然後獲得了皇位。

  大概父親是對她有所愧疚,或者,像是一個在孩子面前做了錯事的大人似的,從此將一切能給的物質和名號全部賜給她,仿佛是希望告訴她,他走出殺戮後,還是她的父親。

  她睡不著,披髮起身,赤足踩在月光如水的地上,立在窗前仰頭看了很久。然後,從懷裡拿出房相如送她的玉香囊,就著月光看了又看。

  青絲纏繞著玉香囊,總算是不辜負相思了。她舒緩地笑了笑,即便他不在身邊,可是這般彼此想念,牽腸掛肚,也算是此生難得。即便前路永夜,有他相陪,也是好的。

  然後,她回想起她那時候正式受封『永陽』這個封號的時候,父親說,「希望朕的鳶兒為大華帶來永遠的光明。」 那時候,房相如才帶她歸宮不久,受封大典上,他也在。

  她當聽候宣旨官唱辭,然後花釵翟衣,徐徐跪下三叩九拜,那滿頭珠翠幾乎快要壓得她脖子發僵,可是她還是忍了忍,揚聲說,謝過聖恩。

  其實漱鳶心裡明白,永陽這個封號,或許不只是永遠光明之意。

  陽,洛陽也。父親心裡對那場事變還是幾分負罪感的,他教史官寫此舉是為了『安社稷,利萬民』,可終歸做得還是弒兄謀位之舉。

  所以,永陽——正大光明,磊落奇偉,這是父親作為上位者,對王朝和他自己的全部希冀和要求。

  他渴望天授君權,渴望名正言順,更渴望光明磊落。

  或者,父親對她這個洛陽之變的目擊者之所以如此疼惜,只是因為他內心的懺悔和不安,他無比希望一切都如他給她的封號那般,堂堂正正,無可置喙,從此獲得他自己的解脫和新生。

  大概,這也是他沉迷丹藥和長生之術的原因吧。

  漱鳶覺得有一陣子沒有去看望父親了,於是擇了天氣還算舒爽的一日往含涼殿走去。這還沒到,石子甬道上有個眼熟的小內侍上前朝她行禮。

  「公主留步,聖人含涼殿傳召。」

  漱鳶驚奇地看了下冬鵑,笑了笑,道,「真是巧了,本宮正要去含涼殿找父親呢。」

  內侍躬身,「公主請。」

  那含涼殿離大角觀最近,這段時間,父親總會在那裡休息。

  一走近,只聽大角觀裡頭的怪聲似乎沒有了,她似笑非笑地對冬鵑調侃一句,「倒是奇了。那天竺方士駕鶴西,神遊去了麼?」

  冬鵑答,「聽聞他前幾日就離開大明宮了。」

  漱鳶點點頭,「總算走了。」

  這方士成天在宮裡裝神弄鬼,蠱惑聖心,她早就看著不喜。可陛下想求長生不老之術,誰阻攔,誰就會被懷疑有不軌之心,哪裡還有人敢諫言呢?

  內侍先與公主行禮後,進殿通傳,得了陛下傳召後,漱鳶提衫走了進去。

  繞過簾幔,越往裡走去,聞到的那御前香沉沉的味道越是發重。她覺得頗有些怪異,可還是喚著父親走了進去。

  皇上正靠在榻上的案几旁閉目養神,神色安寧淡然,漱鳶看了一眼,不再像往常那般笑鬧著跑上去,而是規規矩矩地行禮,低聲道,「父親安好。」

  這話是問候,又像個問句。

  皇上自然聽得出來,微微一笑,睜開眼道,「朕很好。鳶兒不必擔心。起來吧。咱們父女之間,何時這樣多禮,你不胡鬧些,我倒是不適應了。過來坐。」

  漱鳶聞言後,轉而微笑起身,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坐在案幾的另一旁,看了看四下里燃燒的金籠,還是忍不住道,「父親這是怎麼了?含涼殿的薰香似乎……比往常的量重了些?」

  皇帝按了按太陽穴,道,「這幾日總有些睏倦,也不知是夏末神思綿長,還是秋初人都愛乏累,總是覺得,打不起精神來。」

  他說完,沖漱鳶擺了擺手,輕呵道,「你不必太過緊張。年紀大了,總是多多少少有些不爽利。」

  漱鳶趕緊反過去安慰起父親幾句,然後頓了頓,鼓起勇氣試探道,「父親,兒聽聞,那天竺方士,走了?」

  「嗯。朕,准許他暫時出宮修行……」

  漱鳶聽後立即沮喪,喃喃道,「他還要在中原呆多久?真是禍害人。」

  陛下揚聲誒了一句,「鳶兒如何說話呢?怎能叫國師是禍害?」

  這一下更叫公主目瞪口呆了,「什麼……父親居然還封他做了國師?他既無欽天監觀星斷事之術,又沒有宰相力纜狂瀾之能,他何德何能,能做我大華的國師。再說了,他可不是中原人呀!」

  皇帝望著漱鳶一通抱怨,她說完後,他不由得揚唇笑了笑,「聽聽,朕的女兒,邏輯如此犀利,可惜了,只是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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