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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起身,捂著傷口要去拿放在桌子上的終端。

  但他驚訝地發現,他走不動,那隻剛才刺傷他的右手居然死死地抓住床欄,怎麼都不鬆手。而這個床,是固定在牆上的嵌入式床鋪,他絕不可能拉著床朝前走,現在的力氣也不夠。

  貝克特沒忍住地怒吼:「你要幹什麼!」

  他用自己能夠操控的那隻手努力地掰它,但是完全掰不動,它像是被焊在了床欄上,和金屬欄杆死死地粘連在一起。

  貝克特用手掰不行,他甚至拿起床頭的杯子砸,仍然砸不動。他的力氣隨著血液的流失漸漸變小,而那隻手卻始終如同沒有任何變化,就算被砸得鮮血淋漓,小拇指不自然地翹起,也沒有任何鬆動。

  看起來,這隻手就像是一個不會感知到任何疼痛的雕像。可它明明會,這具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明明能夠和他感知到一樣的東西,他也會因為失血而失力,因為受傷而疼痛,可他為什麼還是一副堅不可摧的樣子?

  貝克特開始害怕了,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死的,他已經開始覺得冷了。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就只有最後一段收尾時間了。

  他怎麼能死?

  他對那個被他禁錮了許多年的靈魂,說:「你想殺了我?這樣的話你自己也會死的!克拉夫!」

  克拉夫,聯邦前總統,奧古斯特的父親。

  就在此刻,他身體裡的克拉夫忽然笑了起來,就算自己也被包圍著死亡的陰翳中,克拉夫卻笑得非常暢快。片刻後,他不緊不慢地開口了,語氣和現在命懸一線的狀態格格不入,很悠然:「很多年前,我在思考一個問題——你的壽命有多長。」

  「普通蟲族的壽命不過三年,你們的女王也才五十年,你還能活一百年?任何生物都有生命的盡頭,你也有,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

  「果然,被我發現了端倪。這兩年你的體力比之前弱了不少,你剛寄生我的時候,能夠三天不睡覺,但現在一天不睡都不行,還會因為睡不著而著急,簡直就像個老人。你對這具身體的控制也降低了,雖然我只能趁你睡著的時候偷偷活動一隻手,大部分事情都辦不到,但是偷偷地打磨一下蚊帳鉤還是可以的。」

  「我想你應該快死了,所以我雖然在打磨它卻沒有動。我本來不著急,只要奧古斯特好好活著,你也斗不贏他,我心急什麼呢?只要等你死掉就好了。」

  克拉夫的聲音忽然森冷起來:「但現在我不想等了。既然我兒子死了,我要你也死。老夥計,我們一起死吧!」

  貝克特咬牙切齒地說:「你瘋了!」

  可惜這個時候,他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血還在咕嚕咕嚕地朝外淌著,染紅了床鋪和地板,屋子裡一片血腥味。他漸漸地脫力,身體滑到了地上。

  貝克特不知道十幾年前,克拉夫被他寄生的時候是什麼感覺,他只知道自己仿佛被關在一個小盒子裡,狹窄,窒息,僵硬,痛苦,憤恨,千百種情緒包圍著他。身體已經徹底不屬於他了,像是被厚重的積雪壓迫著。

  到了這一刻,克拉夫卻笑著說:「來,老夥計,我們競爭了一輩子,現在最後一場競賽還在。比一比——我們誰先死吧。」

  在這間昏暗的屋子裡,一場沉默的競賽正在進行,兩個參賽者,一個驚恐不已,一個卻安靜祥和。

  十分鐘後,這具身體的左手無力地垂下,眼睛也閉上了,但眼皮下的眼珠卻在劇烈地抖動,仿佛正在進行一場戰鬥,而他的右手,還在緊緊地握著拳頭。

  兩分鐘之後,躺在地上的這具身體居然再一次睜開了眼睛,雖然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但卻映襯得這雙藍色的眼睛如晴空般清亮,這種顏色,和奧古斯特的眼睛完全相同。

  他用力爬到桌邊,拿起終端。

  他一邊緩慢地操作著,一邊小聲地說:「我猜,你在那裡吧,奧古斯特,那裡可不好回來呀。爸爸,來接你了。」

  在他還沒有被寄生的時候,科學院曾經研發出一個遇襲時轉移空間的工具,但因為材料太過珍貴的原因沒能正式正式投產,僅有的兩個成果被擱置在了科學院的倉庫里。

  但後來,他被蟲族附身了,僥倖恢復清醒之後,他立刻著手把妻子和兒子全都送去帝國。提出和談並不是主要目的,因為他知道能留給他的時間太短,他的目的只是讓他們兩個黑在帝國而已。

  在逃亡前夕,為了保險,他把這個東西從科學院倉庫里拿走,給自己的妻兒每人一個。這玩意兒本來設置是將人傳送到附近的人居星球上,但出於安全考慮,他偷偷帶了定點,把位置設定在他少年遊歷時無意間路過的一個無名星球。

  他的計劃是一旦看著他們成功逃脫就自殺,把一切都終結在自己這裡。但可惜,當初的計劃因為種種意外沒能成功,妻子死了,只有兒子還活著。

  其實前幾天,看到奧古斯特和那位公主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信息時,他的心中忽然湧出的是一種莫名的情緒。他不擔心,反而很快樂。

  就算後來的他在寄生下完全變了個樣子,就算奧古斯特曾經當面罵過他沒有人性變得他都認不出了,但奧古斯特仍然把他給的東西帶著身邊。

  只可惜不能再見到奧古斯特。

  他沒有兩全的辦法,既能把奧古斯特帶回來,又能保證自己的安全。要救回奧古斯特就只能親自操作,而要奪回身體的操作權又只能以命相搏。等到這隻蟲族死掉再行動?那個時候,整個星際應該都不存在了,蟲族肯定會在寄生蟲族死掉前完成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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