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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藥有一個過程,不是喝下就會立刻見效,我在接下來的幾周提心弔膽,睡覺都將切藥材的刀放到枕頭邊上。但根據寢殿那邊傳來的消息,鬼舞辻無慘的身體似乎確實是漸漸好起來了。

  「沒有副作用?」

  「請放心,」醫師笑眯眯地望著我,目光十分慈祥,「不會有副作用的。」

  我靠著廊柱坐下來,望著庭院中的楓樹發了好一會兒呆。

  楓樹全紅了,像蔓延的火,盛放的山茶,紅得絢爛奪目,濃郁如同新鮮的血液。

  療程進入收尾的階段,一切風平浪靜,我的職責似乎已經結束了。

  我回到屋子,房間裡空落落的,阿夏一直沒有回來,庭院的楓葉早就變紅了。

  我記得阿夏不是京城本地人,但她出生的村莊距離京城不遠,家裡似乎還有一個哥哥。

  她很少和我提起自己的兄長。

  八兵衛問我需不需要陪同,我搖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轉身上了牛車。

  牛車的車軲轆碾過地面的石子,嘎吱嘎吱地發出聲響,侍從舉著火把在前面照明,傍晚時分的光線稀稀拉拉,隱約勾勒出村莊的輪廓。

  「阿夏?」背著木柴的樵夫眯起渾濁的眼睛,「阿夏是個好孩子,她的哥哥生病了,她一直忙著照顧呢。」

  我謝過那位老人家,前面的路不太好走,牛車過不去,我拎起裙擺下了牛車,高大的樹木遮去了殘餘的日光,火把的光亮在林間搖曳著,像浮在暗中的生物。

  阿夏的家在小路的盡頭,我敲了半天的門,沒有人應答,拉開木門,圍爐周邊空空蕩蕩,散發著藥味的被褥里沒有任何人的蹤影。

  我離開房間,來到堆積著柴火的後院,跟在我身後的侍從啪嗒一聲,鬆開了手中的火把。

  地上倒著一具屍骸,腹部敞開,血肉被吃得只剩白骨,長長的頭髮蓋住了頭部,如果撥開那海藻般糾纏在一起的長髮,我知道我會看見阿夏的臉。

  「阿夏,你真是一個好人。」

  ——她有些害羞地避開我的目光,低頭看向那位醫師留下的藥方。

  我想,我知道她的哥哥得的是什麼病了。

  絕症這種東西,沒道理只會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唯一的區別是因為社會階級的不同,也有些人能得到救治,有些人只能接受命運等死罷了。

  但那個不完整的藥方,只會製造出茹毛飲血的怪物。

  「快走。」

  山裡的獵人都有經驗,野獸會將吃到一半的食物先掩埋起來。地上有拖行的血跡,不是掙扎的痕跡,是人死透之後才被拖過來的。

  「快走!!」

  毛骨悚然的寒意竄上脊椎,我想都沒想,一把推開僵在原地的侍從,與此同時,一股惡臭的風遽然刮來,我就地一滾,飛快撈起燃燒的火把。

  那個非人的東西驟然見到火光,稍微往後退了一步,我身後的侍從已經傻了,跌坐在地上不知反應。

  我慢慢退後,那隻初生的鬼沒有理智,往旁邊一繞,再次惡狠狠地撲了過來。

  腥風撲面而來,我忍住逃跑的本能,在它張開血盆大口的瞬間,猛地將火把往前一送,將滾燙燃燒著的松枝直直戳進了它的口腔。

  扭曲的聲音猶如驟斷的弦線,簡直讓人血液倒流,那隻鬼一邊後退一邊高聲慘嚎,痛苦的聲音有那麼一瞬間似乎還殘留著人類的痕跡。

  我身後的侍從似乎回過神來,他拔出腰間的佩刀。「頭!」我大喊,「要朝它的頭砍!!」那隻鬼在最後一刻忽然往旁邊一閃,落下的刀鋒沒有碰到它的脖子,反而嵌入了肩膀和脖子相連的地方。

  腥臭的血液爆射而出,那個侍從愣了一下,就在這短暫愣神的瞬間,那隻鬼抓住他的手臂,一拉一扯,生生將整條手臂撕了下來。

  成年男性的身軀眨眼間就被扯得七零八落,血液碎肉流了一地。

  那隻鬼轉過身來看著我,豎瞳細長的眼睛泛著飢餓的光。

  被當成食物的感覺我太熟悉了。我並不驚慌,甚至不覺得害怕,最後只覺得惋惜,惋惜我沒有把刀帶上,哪怕是切藥材的小刀,在這種時候也聊勝於無。

  我將簪子暗暗攥在手裡,那隻鬼將屍塊一扔,驟然撲過來的那一瞬間,我猛吸一口氣,抬手將簪子對著它瞳孔細長的眼球扎了下去!

  慘烈的嚎叫幾乎要擊穿我的耳膜,我整個頭顱都在嗡嗡作響。

  濺滿血跡的刀柄濕滑黏膩,我握住嵌在它傷口裡的刀,傷口在脖子和肩膀相連的地方,哪怕,哪怕只是稍微割開它的脖子也好,我猛地將刀抽出來,用盡全身力氣,向劈柴一樣將刀往它的脖子上砍。

  那隻鬼似乎察覺了我的意圖,扭頭咬住我的肩膀,它的嘴巴在那一刻裂開到不可思議的程度,鋒利的牙齒不止撕開了我的肩膀,還咬傷了我的脖子。

  熱乎乎的感覺沿著脖子流下來,痛覺似乎短暫地被屏蔽了,麻痹的感覺從指間傳到手肘,從手肘傳到全身。

  視野急轉,那隻鬼將我旁邊遽然一甩,我摔進柴火堆,木柴噼里啪啦滾落下來,我記得自己模模糊糊地想著,我可能是要死了。

  晦暗不清的視野里,那隻鬼朝我走來。

  我可能出現了幻覺,看到了不該出現的人出現在我眼前。

  那隻鬼身影微頓,腦袋在下一刻飛了出去,咚——的一聲,畸形的身軀摔進血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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