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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培盛話音未落,人已經跪了下去,手裡卻牢牢地捧著錦盒。

  胤禛看著那白瓷瓶,煞白的瓶身不知何時漸漸放大,直直刺入人的眼中,他閉了閉眼,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看向魏紫。

  魏紫一臉平淡,對此一點都不好奇的模樣,察覺到胤禛的視線,她疑惑地回望了過去。

  她知道,她就知道,她怎麼會不知道。

  但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件事對他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為什麼?因為她是個妖,她不具備人類的情感嗎?

  如果她真是個不通人情的妖,又為何說喜歡他,為何與他廝守,為何生下小魚和水哥兒?

  報恩?

  只是為了報恩?

  胤禛咬緊牙關,喉結滾動了兩下,道:「去找陳太醫,讓他看看這……東西,為福晉醫治。依勒佳,讓她待在春秋閣里,哪也不要去。」

  「是。」

  蘇培盛走後,胤禛木然坐了片刻,在庭院中西洋鐘響聲的一瞬,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了堂屋。

  魏紫直覺他的情緒里還有她的原因在,更直覺此刻不能讓他離開,迅速起身追上他扯住了他的衣袖。

  「你去哪?我怎麼了?」

  胤禛也在問這個問題。

  他沒有回答,暖熱依舊的手掌握住衣袖上柔軟無骨的手緩緩地、慢慢地、輕柔地拿了下來,隨後邁開腳步越走越快,幾息之間便消失在了晨院中。

  圍觀一切的王正脊背發涼,沖魏紫彎了彎腰,快步追了過去。

  魏紫站在空無一人的庭院中,有些迷茫,有些憤怒,還有些……讓她心臟刺得難受的感覺。

  但她不知道那叫什麼。

  .

  後來,胤禛去了一趟春秋閣,出來之後他便只有兒子,沒有女兒了。

  那裡面的已經不再是依勒佳了。

  是被愚昧、仇恨、殘忍和瘋狂占據皮囊的陌生人。

  即便找到了根源,陳太醫對福晉的病情也沒有更好的治療辦法,只能吊著最後的一口氣罷了。

  而晨院卻像是一夜之間失去了四貝勒所有的青睞,胤禛不再踏足後院,晨院失去了特例。

  魏紫也沒有去找他,她似乎隱約明白了胤禛為何會這樣,但不能理解,也不認為自己哪裡不妥當。

  只是因為她將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拋諸腦後,沒有告訴他,他就要與她生氣嗎?

  他氣憤的不該是做錯了事的嗎?

  她還是不懂人心,她只是要用人的方式過這一生,但她始終是妖,是不可能便成人的。

  妖怎麼會是人呢?

  胤禛不該早就知道了嗎?為何現在又一種無法接受的模樣?

  御花園裡的御供牡丹一夜之間枯了根基,來年似乎也不能再盛開了。

  魏紫想,她那麼喜歡胤禛,卻也不是非他不可。等到陽壽盡,她便自在逍遙去了。

  但是會想他吧,一定想他,連同怒火與悲傷。

  原來那種讓人心臟抽痛,忍不住鼻酸的感覺叫做悲傷。

  .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康熙復立太子,同月,頒召天下。

  胤禩推著胤禎走到了台前,康熙默認了,沒了直郡王,總要有新的直郡王來制衡太子,既然有毛遂自薦的,他也就不用費心尋找了。

  胤禛站在台下,冷眼看著戲台上的木偶戲,這個時候,不爭才是爭。

  畢竟胤礽已經心灰意冷,再復立太子又如何,有一廢,就有二廢。

  只是他近來精神愈發不濟,白日裡有忙不完的事,夜裡卻被重重夢境籠罩著無法入睡。

  而夢境中的另一主角似乎是真的要忘了他,每日有找不完的樂子。

  胤禛看著來前院陪水哥兒玩兒的小魚,有一瞬間在動搖,他究竟是在執著些什麼?

  這一次與熱河行宮又有什麼區別?

  只要與她親吻的、共勉地、生活的是他,她口中喜歡的也是他還不夠嗎?

  不夠。

  這怎麼能夠。

  如果不需要得到,他不會投入半分精力。但他想要的,可以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

  康熙四十八年,四月二十六,四福晉烏拉那拉氏與世長辭。

  同年,四貝勒府二格格依勒佳深感母喪之痛,在葬禮之後自願前往皇家寺廟為母祈福。

  康熙四十八年五月十六,皇十三子胤祥從圈禁中被釋放。

  胤禛與胤祥對月醉了一場,回府時走到二門處又頓住腳步,惺忪目光看著不遠處看了許久。

  樹影重重,看不清前方是不是站著一人,身影窈窕,面容端麗。

  胤禛後退兩步,退回了前院。

  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一等。

  翌日,四貝勒府魏側福晉偶感風寒,又一日,病情加重,臥榻不起,膝下兩子無人照料,後院諸人爭得雞飛狗跳,不料被胤禛接去前院,安置於書房,親自扶養。

  魏紫雙手枕在腦袋下,躺在屋頂上看著夜空。今夜沒什麼星星,烏雲密布,明兒可能要下雨。

  昨天胤禛步伐不穩地往二門處走,慶安幾乎是跑著回來告訴她的。

  魏紫面上沒什麼情緒還人都出去伺候,轉身卻從窗戶翻了出去,在二門不遠的地方觀察。

  胤禛好像是看到了她。

  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那樣重的醉意都擋不住他驟然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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