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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宵過了會兒,才看我。
真奇怪。看他的眼神,好像我才是不可理喻的那個。
我因這個念頭而冷笑,但季宵仿佛平靜下來,試圖「心平氣和」地和我溝通。
他說:「邵佐,你不要做這些無謂的堅持。離我遠一點,才是『安全』的。」
我沒理他,而是低頭,給醫院的主任發了條信息。
等到手機上顯示「發送成功」,我才重新看向季宵。
哪怕沒有鏡子,我也知道,我的神情恐怕非常難看。
季宵依然不會因此覺得害怕,但他也不像是從前那樣,會湊來親親我,嗓子音調拖長一些,把我叫「老公」。更不會笑嘻嘻地坐在我面前辦公桌上,攛掇我「出軌」——我的男朋友,我的季宵,好像一下子就遠去了。
他要我遠離他,要所有人都遠離他。
我的意識好像被分成兩半,一半因季宵的態度而陷入沉甸甸的痛苦,另一半,卻還能用平靜語氣講話。
我問他:「你打算逃進山里嗎?」
他不說話。
我客觀道:「就算你去山裡,也依然會接觸到山裡的農戶、護林員。」
我說這話,原先是想要告訴季宵,他的想法有多可笑。這個時代,這樣的社會,要脫離這片人世,哪裡是容易的事情?只要他活著,他就需要和人接觸。
但說到一半,我又停頓下來。
一個念頭驟然湧上,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季宵。
「你不打算活了?」我咬牙,問他:「你打算找個沒人看到的地方去死嗎,季宵?」
季宵瞳孔一縮。
他原先還在和我對視,到這一刻,卻像是心虛似的,挪開視線。
過了片刻,季宵輕聲說:「你不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我在那個『遊戲』里待了很久,裡面也有一些需要在野外生存的場景。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嗎,我被一條人魚捅穿肚子,」他之前說的時候,是和我撒嬌,這會兒,卻是和我分析,他完全可以離開我,「那就是在一個海島上。我可以在野外生存很久,是你——」
杞人憂天了。
我知道他接下來的話,但我不耐煩去聽。
我說:「不可能,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他抿著嘴,不說話了。
我溫和一點,想要說服季宵:「你可以減少和其他人的接觸,我之前說的話依然算數。如果你覺得郊外的那棟別墅不夠,我們在山裡也有度假山莊。你和我可以單獨住一棟樓,完全不用和其他人見面。元元,只有你和我。」
他聽前半段的時候,陷入短暫思索。但聽了後半段,季宵忍無可忍:「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邵佐,你離我遠一點不行嗎?」
我看他,說:「不行。」
季宵咬牙切齒。
他坐起來。我覺得他的傷口恐怕開裂了,所以他的臉色那麼糟糕。可季宵還是不管不顧,拔下了手上的吊針,用針尖對著他的脖頸。
我面色驟變:「你做什麼?!」
季宵閉了閉眼睛,依然很悲傷,又很決然地看著我。
他輕聲說:「我想在你面前好看一點,但你為什麼、為什麼……」
我說:「你想當李夫人?」
季宵:「……」
他嘴巴一癟,喃喃說:「你怎麼這麼凶我。」
我簡直被他氣死。
我往前一步,那針尖就往內一些。他的脖頸被刺破了,原先白皙纖細,這會兒卻有血點冒出。
他對自己那麼心狠。這會兒,掌心裡還有傷口。
我說:「你覺得你會帶來那些『鬼』,然後,你又要死在我面前——季宵,」我嗓音發顫,「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的手微微一抖。
我抓住時機往前,將他手上的針打掉,再將他的手臂一扭,按在床上。
季宵瞳孔一縮,開始掙扎,可所有動作都被我壓制住。
他的脖子依然在流血,腰腹也在流血,掌心那道傷口要好一些。
血流到枕頭上,浸濕了雪白的枕套。
季宵卻仿佛完全不覺得疼痛。他渾身都在顫抖,卻對我說:「邵佐,不要這樣。」
我低頭看他,見他蒼白的唇一張一合,這樣講話。
我注視著他,他察覺到什麼,聲音輕了些,請求我:「……不要這樣。」
我說:「你需要冷靜一下。」
季宵眼睛眨動。
他已經不哭了,但眼圈還是發紅。顯得很委屈,像是他要為我考慮,可我並不領情。
我看他片刻,嗓音抬高一些,說:「進來啊。」
季宵一怔。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我不是在和他講話。
門又被推開,有醫生進來。不是之前那位,而是一張陌生面孔。
他一樣帶著幾個人,卻不是年輕的、細胳膊細腿的小護士,而是青壯男性。
季宵看著這些人,錯愕,問我:「你要做什麼?」
我說:「我原先打算讓你在醫院養傷的,但現在看,還是算了。」
季宵說:「你瘋了嗎?!」
我看他一眼,笑了下,說:「也許吧,寶貝,但你要聽話。」
季宵當然不願意聽話。
但我按住他,另有其他人幫忙。任季宵如何咬牙切齒,他都只能眼睜睜地看醫生準備好針、藥液,將藥水注射進他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