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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安靜下來。
我們很少聊季宵家裡的事。總歸是不愉快的記憶,在季宵來到我身邊後,一切就從頭開始。他有了新的人生、新的起點,不用在囿於過去。
但如果他想要追憶往昔,我也不會阻止。
我一樣蹲下來,在他面前,溫柔而認真地看他,問:「元元,你想拿回叔叔阿姨留下的東西嗎?」
他叔叔在季宵父母車禍之後,挺身而出,要收養哥嫂留下的孤兒,正是為了那間不過五六十平的老房。
季宵想一想,回答:「不了。」
他抬頭,對我笑。我看他這樣,又要心動。最後,我們的衣服上灌滿了沙子。
我背他回住處,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講話。季宵看著逐漸落下的夕陽,問我:「老公,你覺得海里會有人魚嗎?」
我說:「按理論來講,沒有那種東西。」
季宵喃喃說:「但是我見過。」
我停頓一下,想,哦,在那個「遊戲」里見過。
在把季宵回憶出的那一堆人物信息發給私家偵探前,我也讀過一遍。他此前和我講自己經歷了什麼,其實很多事情都說得很模糊。相比之下,那堆人物信息里倒是有不少細節。我刪去一些,才好拿給別人看。
此刻,我問季宵:「是什麼樣的?」
季宵說:「很疼。」
他嗓音里有點淺淡的委屈。
「那群東西手指很鋒利,像是刀子一樣,在我肚子上捅了一個洞。還好那場遊戲很快就結束了,不然……」
他抱緊我。
小可憐,最知道怎麼讓我心疼。
我安慰他:「不會再有這種事情了。」
過了一會兒,季宵才應道:「嗯。」
我們慢慢講話,最後到住處,洗過澡。
季宵問:「偵探那邊,什麼時候能有結果?」
他大概是知道私家偵探會給出什麼答案的。之前可以放鬆地不去想,可這會兒,我們要回到海城、回到人類社會中,就不能再逃避。
我想一想,回答他:「應該很快,嗯,明天說不定就能拿到一個初步調查報告。」
這樣回答時,我並未想到,第二天就出了意外。
第5章 船
按照計劃,會有船將我和季宵從海島送到最近的城市。那裡有機場,我們要搭飛機離開。
我和季宵「與世隔絕」了一周,其他秘書會把私人飛機降落、起飛一類手續處理好。
嚴格來說,一直到我們在海城降落之前,都算休假狀態。
此前上島,船航行了四個小時。照這個道理,回程也該經歷等同時間。然而這日上了船,四個小時過去,站在甲板上往外看,仍然是一望無際的海面,不見陸地的影子。
季宵像是緊張。我見狀,和他開玩笑,說:「也許是船長行駛錯了方向。」
不過季宵不覺得這句話好笑。
他側頭看我,頭髮垂下來一點,日光照在他面孔上。緊抿著唇,眼睛被照出一種清透的琥珀色。壓低嗓音,對我說:「不太對勁。」
我看他表情嚴肅,覺得自己也應該嚴肅。但這句「不對勁」來得突然,我還是要問一句:「怎麼了?」
季宵說:「可能——」
他話音未落,忽然有人在我背後講話。
「邵先生,」那人叫我,操著一口蹩腳的中文,「很抱歉,我們剛剛發現船上的導航裝置受到不明影響,似乎偏離了航線。」
我緩慢地轉頭。
背後的男人是一名船員。他身材精瘦,因常年生活在海上,風吹日曬雨淋,有一身黝黑皮膚,襯得牙齒潔白。
雖然中文說得不怎麼樣,但他已經算是船上最優秀的譯員。
……不過,這會兒我應該考慮的問題是: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我看他片刻,到底壓下心頭所想,直接用英語回應。
對方鬆了一口氣,也用摻雜了當地口音的英語回答我。
季宵在一邊聽。
我問:「偏離了多少?對了,你是?」
對方說:「抱歉,我們也不是很確定……」然後是自我介紹,「先生,我是卡皮奧,為您服務。」
我說:「可以給岸上發求援信號嗎?」
卡皮奧說:「我們在努力。」
溝通下來,結果就是:不知道,不了解,一切隨緣。
我看著他,見卡皮奧面上露出一點焦慮,又被有意識地壓制,對我和季宵承諾,說他們一定會儘快解決問題。
但聽他話里的意思,這個「儘快」,似乎是一個非常依靠運氣的詞語。
我看出卡皮奧並沒有什麼切實可行的方法,加上季宵在有意無意拉我衣服後擺,便停下話音,由季宵開口。
季宵一樣用英文,問:「船上有廚房嗎?我餓了。」
我有點詫異,想:他怎麼說這個。
我看著季宵,試圖把自己的疑問傳遞給他,但季宵沒有看我。
卡皮奧回答:「有的,先生。」
季宵說:「帶我們過去吧。」
卡皮奧踟躕,說:「還是我把午餐送到你們房間吧,或者送來甲板上?」
季宵並不同意,重複說,要對方帶我們去廚房。
我心想,季宵為什麼要這麼堅持?他仿佛在懷疑什麼。
無論如何,對於去廚房與否,我是持一種無所謂態度。既然季宵希望,我就站在季宵背後,繃著臉,為他撐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