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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地上的韓千重在懷裡摸了摸,掏出了那張明信片。
應許半蹲在他身旁,看著他顫抖的雙手,不用看,她幾乎能背出上面的字。
上面寫的是一首白居易的古詩,只是把「月點波」字換成了「波含月」字,嵌入了韓千重的名字。
松排山面千重翠,波含月心一顆珠。
落款是愛你的應許。
那是她旅行的最後一天,所有的爭執和冷漠都被長達一個星期的分別淡化,她滿懷思念,滿腔柔情地在明信片上寫下了她的愛意。
韓千重迎著陽光看了看郵戳,忽然笑了,那笑容落在應許眼裡,無端端地生了幾分驚悚。
「九月十日,明明是九月十日的郵戳,昨天到的S市,怎麼可能在六號死了……」
「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讓我著急一下。」
他喃喃自語著。
他振作了一下站了起來,抹了抹嘴角的血跡,踉踉蹌蹌地朝著他的車子走去。
他的手抖得厲害,點火點了好幾次。
車子開動了,開得有點歪斜。
應許在車外,聽到他在給人打電話。
「請問一下簽證代辦點的電話。」
「請問去F國的簽證需要什麼手續?」
「最快幾天?」
「有加急的嗎?」
……
一種很不妙的感覺浮上應許的心頭。
韓千重沒有去處理傷口,而是一路有驚無險地開車回了家。
他的模樣又點可怕,衣服上都是泥土和血跡,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不時地倒吸著涼氣。
解磊的下手向來很重,他應該去醫院拍個片子。
應許知道她不該著急,著急了也沒用,可她沒法忍。
她跟韓千重在一起這麼多年,把他照顧得妥貼周到,這好像成了一種習慣。
回到家裡,韓千重朝臥室走去,可不知怎麼,他在臥室門口頓了頓,折返走向吧檯。
走到吧檯,韓千重看到了那塊掉下來的紫檀經書。
幾秒鐘的怔楞之後,他的眼中驟然發亮,大步奔跑起來。
「應許!你回來了?」
他跑進臥室,拉開了窗簾。
「應許你快出來!」
他跑進書房,把門拉得「哐啷」作響。
「應許你別和我開玩笑了,出來我就原諒你。」
他跑進客房,用力地拉開大衣櫥,把掛著的衣服一股腦兒擼下。
……
他里里外外把這三百多平方的房子搜索了兩遍,這才無力地倒在了地上,手裡捏著那本紫檀經書,閉上了眼睛。
應許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韓千重這是怎麼了?被解磊打傻了嗎?
她回不回來真的重要嗎?
趕緊去開始你的新生活啊!
根本不用對她心存什麼歉疚。
這只是一場交易,一場買賣。
韓千重得到了金錢,而她,得到了他六年的身體。
現在銀貨兩訖,該是曲終人散的時候,你的道德感作祟個什麼啊!
過了半個來小時,韓千重忽然坐了起來,在手機上翻找了好一會兒,撥通了電話:「川川,你剛才有沒有到家裡來過?」
得到了否定的答覆後,他振作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你應許姐可能回來了,你知道她有可能去哪裡了嗎?……好,你趕緊去老宅看看,我明天再去找江寄白他們。」
韓千重掛了電話,把那本經書翻來覆去看了一會,放在臉上貼了貼,然後倒了一杯紅酒,喝了兩口。
隨後,他走到臥室,拿出了應許以前給他留的那幾封信,一張張地攤了開來,又把明信片放在中間。
他研究了好一會兒字跡,嘴角的微笑更深了,又拿起明信片親了親。
隨後,他走到了衛生間,開始整理自己的儀容。
最後,他到了自己的房間,開始挑選衣服。
看起來他對衣櫃裡的衣服都不是太滿意,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走到了另一間客房,打開衣櫃,這裡都是一些沒拆掛牌的新衣服。
應許看著他取出了一件白襯衫,一條牛仔褲。
應許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是上次七夕她買的,是一個她很喜歡的國際品牌,這件白襯衫是用麻料和棉布剪裁而成,修身的版型,襯衫下部是一大塊暈染的古典印花,很有韻味。
韓千重個子高,人瘦,雋秀中帶著書卷味,這件襯衫的韻味很適合他。
而牛仔褲是那種超薄的,磨得很淺的那種藍,臀部這裡和襯衫呼應,淺淺地用水墨的筆法暈染了幾道。
可韓千重卻不要。
那天應許不知道怎麼著了魔,很想看韓千重穿上這套衣服的模樣,軟語相求了好久,讓他就穿一天,兩個人過完七夕就隨便他處置,丟了扔了都好。
韓千重只是象現在這樣,僵硬地捧著這套衣服,半晌才說了一句話:「你命令我穿嗎?如果是,我就穿。」
結果當然沒穿成,就這樣被收進了這個衣櫃。
當時的應許,不知道為什麼連這麼一件小事,韓千重都能這麼彆扭,哦不,可能不是不知道,是不想知道。
現在她已經完全明白,韓千重這樣彆扭,只是因為……他不愛她。
韓千重在衛生間裡換衣服,從半敞開的門,應許可以看到他精瘦的後背和修長的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