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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是我的疤!」我急著推開她的手,一分都不願多留。

  「你……」女子果然喜怒無常,這會兒又換上了泫然欲泣的臉色,「我知你忘了一切,可你怎能這樣凶我、不懂我。莫非鈺哥哥是要將計就計,休了我再娶嗎?」

  她想得未免太多。

  我還什麼都沒搞清楚,不至於做出不仁不義的事,毀了自己過去攢下的好名聲。於是我像個尋常夫君,抱了抱她。

  懷裡滿噹噹的,心裡卻還是空蕩蕩。

  她抽泣了兩聲,趴在我胸口,悶悶地講道:「鈺哥哥,你可是答應過姑姑的,這輩子都要對我一心一意。」

  又是我娘親,我情不自禁嘆了一聲:「還瓊啊,娘親的心思,我聽見了也聽懂了。可我想知道我自己要的是什麼。」

  她忽然就像沒了氣,古怪地愣在我懷裡。我低頭看了看她,發現她神色古怪,再沒有一貫的冷靜自持與遊刃有餘。

  第一年快要過去的時候,從臨安來了位故人。我一瞧他,就知道我們過去定是交情匪淺。可他似是來得很牽強,有點看不上我,偶爾還會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我被人奉迎慣了,被他幾句刻薄之後,也只顧著喝茶,不再準備從他口中知道什麼從前的往事。

  他也不願再逗留,扔下半袋子佛經詩書,又丟下一句:「這是她從前愛看的,你——愛看不看。」

  這個他,是在說從前的我?

  我對那些典籍倒是有興趣的,可不願在他面前顯露什麼雀躍的樣子,便搭著主君架子彬彬有禮又虛偽地將他送到門口。

  適時,還瓊正從鋪子裡回來。她與他打過照面,撫著還沒怎麼隆起的小腹,向他發出來年的邀請:「待八個月之後,我們還要請你來喝酒呢。」

  「不了,我有事。」他可真猖狂,仗著臨安文府的門楣毫不留情地回絕,鑽進馬車時竟還說了句,「作孽啊,這要如何收場。」

  還瓊不與他計較,倒是我生了幾天悶氣。

  我氣他肯定知道什麼,卻並不與我講!

  我只能迷迷茫茫去往下一年。

  孕事讓還瓊不再折磨我。或許我不該這樣激進地嫌棄我的大娘子,那麼便用折騰吧。

  她如今自顧不暇,常常睡不著,害怕屋中被人放了不該放的東西,連我都不怎麼願意放進門。

  我本以為她說的是南蠻之地扎小人的巫術。

  後來才知道她怕別人在她屋中點了有毒的香木。

  「不會的,不會的,你不要擔心。」我還是沒有找回對她的感情,勸慰之詞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句。

  她欲言又止:「瓏兒就是……是……」她有個壞毛病,說話說一半。

  好在我習慣了,哄得她不鬧了,便回了書屋。

  無人打擾的靜謐夜晚,我開始看文在津送的佛經詩書,人間至簡大道,填滿我的一夜又一夜。我竟有了遁入空門的念頭。而就在那時,我的舅舅派人送來了科考的典籍。

  不必一目十行,無需廢寢忘食,當我看到那些典籍,我便覺著每個字都好熟悉。翻到箱底,有幾卷還是我的親筆揮墨,字裡行間大談民生疾苦、黎民艱辛。

  我甚至可以想到那時的自己,恣意瀟灑,定是個不知疾苦與艱辛的少年,所以才會寫得又激昂又膚淺。

  重頭理過舊知識,我於當年謀得一個小官。

  我似是知道自己要什麼了。

  我不想要坐在更大更高的金山銀山上,我想要做更顯赫的官,而後為百姓謀更多福祉。

  舅舅對此喜聞樂見,幾近老淚縱橫。戴上官帽那一日,他親自來到明州恭賀,大呼「老天有眼」。

  他生有兩個兒子,但本事加起來,還不及還瓊一半,於是他也不吝,將我當親兒子扶植,手上大半人脈都涌到了我的手裡。

  可我萬萬沒想到,手上一樁要案竟會牽扯到他。實在難以置信,他已有顯貴身家、潑天權勢,在明州跺跺腳,可讓方圓十里抖三抖。

  緣何要做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一連三日,我日日在書屋熬到天明,將所有細節、筆錄、證據又翻看一遍。

  無疑。

  就是他為高家做庇護,拐民女、賣幼兒,鬧得人心惶惶,多少家妻離子散。三年前,上任明州縣令更是因上書揭發他,被指污衊,至今身陷牢獄。

  想到他在家宴上的善人模樣,連天靈蓋都開始冷顫。

  然世道就是這樣的。

  人有千面,我為官雖不久,也不是第一回 見。可落到自己頭上,還是不免頭重腳輕。

  不能原諒!

  我想到查辦此案時候親眼見證的無數個碎人心魄的故事。有些被拐的女子本有定下婚約的情郎,卻被拐入偏遠之地,被綁在所謂的家中生下一個又一個孩子,生到自己不是自己,情郎費盡心思去相救,她卻不肯回了。也有無辜稚子被賣,好端端一個人被打成瘸腿的、失明的,所有教養都使他粗鄙下流,等救回來,親生父母都不願認。

  凡此種種,全是舅舅與高家種下的孽。

  他們便是統統午門斬首,也彌補不了這麼多缺憾悲痛。

  我決心大義滅親,將一切罪證與狀紙呈上天廳後,未免還瓊與許家人擾我,便躲去了文在津那邊。直到提審前一日才現身,去了趟關押舅舅的牢獄。

  一路發霉的石板,走得我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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