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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臉色蒼白的少年穿著一件紅色的長袍,手指哆嗦地替他面前的姑娘套上那件殷紅的外裙。

  他的動作很小心,甚至半點兒都不敢觸碰到她的肌膚。

  也許是怕手指冰涼的溫度驚動她。

  她以為,自己只是穿了一件少年從鎮上的成衣店裡,給她買來的一件新衣服,等他鬆了手,她就摸著自己的衣裙,尋著他的方向,興奮地問他,「小蓮花,好看嗎?」

  少年在滿室紅燭間搖曳的昏黃光影里打量這個穿著新嫁衣的姑娘,聞言時便眼睫微顫,啞著嗓子輕道一聲,「好看。」

  他連聲音都放得很輕,像是不敢驚擾他自己製造的這一場美夢。

  他偷偷地,給他最愛的姑娘換上了一件新嫁衣,再偷偷地讓自己穿上殷紅的喜袍,就那麼堂而皇之地站在她的眼前,仗著他只能是她眼中最模糊的影子,就想要最後成全自己的這番奢望。

  少年拿起木梳,替她一點又一點地梳著頭髮。

  他只向成衣店的老闆娘簡單學了一個髮髻的樣式,只看一遍,他就已經熟記於心,如今替她梳發,也算梳得整齊。

  替她簪花,再將她喜歡聽響兒的金鈴步搖戴在她的發間。

  替她描著眉心的硃砂紅,也替她一點一點地塗好口脂。

  在銅鏡里,他看到了同以往有些不一樣的她,即便那雙眸子常是灰暗無光的,但他還是覺得,那該是世上最漂亮的一雙眼睛。

  他將幾隻紅燭放到她的面前來,用那瑩瑩火光照著她的眼前,他知道她常常這樣,想用這些模糊的光影來提醒自己,她的眼睛還不至於完全陷在黑暗裡。

  她坐在木凳上,而他就俯下身,蹲在她的面前。

  他忽而將下巴抵在她的雙膝,就用那雙眼睛仰望著她,一瞬不瞬地,又忽然開口,喚她一聲,「阿秋。」

  「什麼?」穿著殷紅衣裙的姑娘摸索著去觸碰他的發。

  她不知道,她面前的少年彎起一雙清泓般的眼眸,正在痴痴望她,她只聽見他說,「我今天,做了很好很好的夢。」

  她沒有注意到他聲音里細微的哽咽,只是笑他,「你都還沒睡覺呢,怎麼就做夢了?白日夢啊?」

  「嗯。」

  少年輕輕應聲,透明濕潤的淚珠從他的眼眶裡無聲滑落下來,他彎起嘴唇,「是白日夢。」

  「白日夢可都是不能實現的哦。」

  她只是隨口說了一句玩笑話。

  但是少年卻聽進了心裡,「我知道。」

  他眼前的姑娘,或許從來都不過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場美夢,他伸出手,也許永遠都沒有辦法抓住她,也沒有辦法守護她。

  後來她沉沉睡去,衣裙熾烈的紅在這燈火之間顯得更為濃深。

  少年守在她的床前好久,俯身想要親吻她的時候,卻是雙眸緊閉,始終不敢貼近她的嘴唇,感受她的呼吸。

  他用了好久的時間,才鼓足勇氣,在她的眼皮很輕很輕地親了一下。

  到了現在,他早已經窮途末路。

  他逃不開傅凜,逃不開那千萬宗門的口誅筆伐。

  無論他帶她走到哪裡,他們始終都能找到他。

  少年眼眶漸紅,明明那目光似乎仍停留在床榻上那個姑娘的面容,但片刻後,他又閉了閉眼睛,轉身提劍,推門走入風雪深處。

  這一別,也許就是永別。

  贏秋夢到他孤身一人上了旭日峰,也夢到他被傅凜控制著殺了楚靖陽後雙目盡紅的崩潰模樣,也夢到他被傅凜一劍穿心,夢到他後仰向下,落入那山崖下的漫漫浮煙里,消卻聲息。

  再醒來,贏秋才發現自己的枕頭早已被淚水沾濕了一片。

  她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一會兒,手指還緊緊地攥著脖頸間的那顆晶石,當她偏頭,就看見了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落下了紛紛揚揚的雪。

  那是這一年,第一場雪。

  在嚴市這樣的城市,如此紛紛細雪,遠不如她曾和傅沉蓮在瀾雪鎮上踏過的冰天雪地。

  傅沉蓮不知道去做什麼了,一大早就不見人。

  贏秋一起床就直接跑回了家,然後就開始在房間裡翻箱倒櫃。

  「小秋啊,你這是幹啥?我這都疊好的,你都給我弄亂了!」黎秀蘭嗑著瓜子站在門口看見贏秋把衣櫃裡的衣服都拿出來往床上扔,就有點急了。

  「外婆,我記得您以前跟我說過,我有天夢遊醒來的時候,身上穿了一件紅色的裙子,你那個時候還說,像結婚穿的衣服,是嗎?」贏秋停下來,又忙問黎秀蘭。

  黎秀蘭年紀大了,悶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兒,也不知道你是上哪兒去了,穿的那一身回來,可給我嚇著了!」

  「那您還記不記得,衣服您放哪兒了?」

  「我好像是收到我那屋的衣櫃裡了吧……你問這個做什麼?」黎秀蘭疑惑地問。

  贏秋站起來,「我就是想看看!」

  她說完就跑到了黎秀蘭的屋子裡繼續翻箱倒櫃。

  那件衣裙被黎秀蘭塞在柜子的最底下,壓得都發皺了,贏秋把它展開來,便是一件繡著金線的紅色衣裙,外面還有一層殷紅的紗衣。

  在她昨夜做過的那場夢裡,少年替她換上的就是這一件衣裙。

  贏秋捧著它好久,鼻子忍不住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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