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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檸隨口應著,抬手將左側的長髮挽在耳際,「而且也不覺得累,我明後兩天休假。」
池鳶想起來,明天是初檸媽媽的忌日。
她側目,試探著說:「明天我陪你去墓園吧?」
「不用。」初檸神色平靜,風輕雲淡地笑,「你好好拍戲,不用管我。」
她看一下腕上的時間,跟池鳶道:「真得走了,你快去工作吧,等有空我再來探你的班。」
從教學樓里出來,初檸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頭頂的太陽很大,熾熱的陽光穿透樹葉間的縫隙流瀉而下,在地上落下斑斑點點的光圈,微風過處時,光圈也隨之搖曳,像少女翩然舞動的裙裾。
寂靜的夏天,有蟬蟲在歌唱。
有兩個女人挽著手快速從初檸身旁走過,她們的談話聲擦過耳際。
「快點兒,一會兒好像就輪到秦總宣講發言了,一定得趕去聽聽,據說人很帥,我還沒見到呢。」
「我早上第一節的課,來學校時遠遠見過,校領導圍著,確實帥,極品男人!」
「早上第一節,他來那麼早?」
「是啊,猝不及防,歡迎條幅都沒來得及往大門口掛,人就來了,後來秦總說不讓掛,人還挺低調的。」
……
聲音漸漸遠去,初檸看那兩人在前面的路口轉彎,應該去了大禮堂。
從她們的談話中,初檸大概知道學校應該來了個姓秦的大人物,還是大老總什麼的,在大禮堂開宣講會。
她也沒多想,繼續往前走。
路過十字路口時,耳畔傳來一抹聲音:「曦哥,江秘書都過來好幾個電話催促了,大家等著你上台發言呢。」
初檸不經意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掃了眼,腳步驀然頓住。
不遠處,秦曦剛從超市出來,嘴裡叼著沒點燃的煙。
停在路邊,他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頭頸微低,左手擋風,右手按壓打火機,點燃。
他漫不經心地抽了一口,吐出淡淡的煙圈,隨意掀起眼皮朝前看,意外撞上初檸的目光。
女孩站在前方路口,栗棕色微卷的長髮披肩,一張臉精緻漂亮,雙瞳剪水般的眸子望過來,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情緒,風吹來時長裙微揚。
兩人相隔百米,四目相對,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校園裡下課鈴聲響起,是理察·克萊德曼的鋼琴曲《愛的紀念》。
輕快的旋律,繾綣的溫柔,淡淡的似有若無的憂傷。
——「下課時間到了,老師你們辛苦了!」
廣播處甜美的聲音傳來,有學生陸陸續續往超市這邊跑,穿梭在二人之間。
初檸回了神,大腦還是一片空白,仿佛在經歷一場重複了無數次的夢境。
可這次的夢,比以往哪次都讓她覺得真實。
她能察覺心臟處劇烈的跳動,感受到夏風撫過臉頰時那裹著熱浪撲面而來的觸感,甚至清晰感知到指尖的微顫。
鼻端隱約嗅到淡淡的菸草氣,似有若無,熟悉又陌生的。
她好像,真的看見他了。
男人身姿挺拔俊秀,穿著校服的高中生成群結伴自他身邊走過。
他站在那兒格外出眾,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凝過來,即便穿著穩重正經的商務裝,也掩不住身上那份刻進骨子裡的桀驁與輕狂,甚至帶著三分冷酷。
有學生追逐打鬧著跑過來,一個男生不小心撞了秦曦一下,急忙道歉。
秦曦有些晃神,再抬頭時,路口的那抹身影消失不見了。
仿佛剛剛看到的,只是幻覺。
他疾步走向前面的路口,原本靜謐的校園小道上,此時有學生往來走動。
卻再捕捉不到半點獨屬於她的氣息。
秦曦停在原地,眉頭緊蹙成團。
愣了半天的韓勛也回過神,跟著走過來,不太確定地問:「曦哥,剛剛那個……是初檸吧?」
韓勛高中時就跟秦曦關係好,對秦曦跟初檸的事記憶尤深。
倆人在一起時轟轟烈烈,分手時,也乾脆利索。
有人說是秦曦因為出國甩了初檸。
也有人說,是初檸甩了秦曦,秦曦傷心之餘才出的國。
但傳言總歸是傳言。
當事人不出來澄清,就連韓勛都不知道當年具體發生過什麼。
韓勛只知道,秦曦出國前的那個晚上,他和一群兄弟去送行,結果秦曦沒在家。
大家準備走時,看到秦曦渾身濕漉漉髒兮兮的從外面回來,臉色很差,人似乎在臭水溝里滾過。
他洗了澡,一聲不吭地拉著他們喝酒。
後來他酩酊大醉,倒在沙發上紅了眼眶,啞聲說:「看得那麼緊,還是走丟了。」
自那以後,大家再沒從他嘴裡聽到過「初檸」這個名字。
——
初檸回到台里時還覺得恍惚。
她一直覺得,兩人若真在這樣的城市裡遇見,即便不上前打招呼,也絕不該落荒而逃。
昨天看到微博推送時,她還能很淡定地思考「跟前任重逢,會不會上去打招呼」這個問題。
可真的遇見了,她還是沒忍住選擇逃開。
從洗手間出來,她站在洗手台前打開水龍頭,湍急的水流匆匆落下,碰撞到手背時濺起細碎的水花。
恍惚間,她憶起那個雨天,少年眼中的桀驁蕩然無存,在她跟前折下傲骨,低下頭顱,脆弱的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