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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地環住她,袖子拂過,面前出現一個桌案。

  蘇蘇定睛一看,是凡人女子的妝匣。

  少年的手指修長漂亮,拿起桌上木梳,竟親自為她束髮。

  蘇蘇被他禁錮在身前,看不清他的神情,忍不住問:「魔君會這個?」

  澹臺燼手中木梳已經疏到她發尾,他平靜地說:「沒什麼不會。」

  一個冷宮長大的孩子,什麼都該會。

  他不僅會梳女子髮髻,還穿過女子衣裙,為了活下去,什麼都得會。

  「本尊幼時,有幾位兄長。」他說,「他們對女子比對男子寬和些,告訴本尊,若本尊願意做女子裝束,便讓本尊吃飽穿暖。」

  這是他第一次和蘇蘇講起他過去的事,蘇蘇忍不住問:「那你穿了嗎?」

  他梳子頓了頓,笑道:「沒有。」

  蘇蘇見過他童年多艱辛,聽他這樣講,鬆了口氣:「嗯。」

  澹臺燼冷冷勾起唇。

  他並沒有說實話,他穿過小宮女的衣裙,整整七日。可他們不但沒有放過他,反而變本加厲折辱他。

  被關在耳房,全身濕漉漉的,再被設計跑到皇帝面前。

  皇帝看一眼他身上裝束,臉色大變,許久怒而拂袖:「荒唐!孽種就是孽種。」

  最後荊蘭安出現,救了他一命。

  從那以後,他再也不信皇兄們的話。他們一個個,全部都死了,活下來的,是他這個小孽種呢。

  他這雙手,殺過許多人,為了活下去,也漸漸懂得怎麼取悅別人。可是這骯髒的世界,只有懷裡這個人,讓他心甘情願取悅。

  澹臺燼為她梳了一個精緻的髮髻,拿起兩支紅色的步搖,戴入她發間。

  他抬手,手上憑空出現一面鏡子:「看看。」

  蘇蘇驚訝地發現,挺好看的,與她穿白衣時不同,像朵灼灼盛放的桃花。

  她猶疑著,要取下面紗。

  這種時候若她還帶著面紗,澹臺燼難免起疑,可當她的手剛到耳後,被一隻冰冷的手握住。

  澹臺燼說:「就這樣。」

  他似乎並不在意她面紗下是怎樣一張臉。

  兩人走出魔域。

  如澹臺燼所說,人間正是夜晚,這幾年妖魔橫空出世,人間遠遠不如過去繁華。

  朝代變遷,五百年前的夏國沒了,周國也沒了,每一片土地都有了新的王朝。

  旱魃讓許多地方乾旱不止,妖魔也曾肆意殺人,可花朝節這晚,卻出乎意料地熱鬧。

  街道上甚至有舞火龍的,孩子歡呼著追逐,年輕的女子笑語盈盈。

  酒肆開了業,還有猜燈謎的活動。

  澹臺燼抬手,垂落的紙條落在他掌心,他低笑一聲:「細雨如絲正及時,這就是凡人,脆弱不堪,又頑強如野草。」

  他們生生不息,強大的神隕落了,貪婪的魔被封印了,只有最弱小的凡人,永遠存在著,一代又一代,春風吹又生,連某些習俗,都盡數保留了下來。

  蘇蘇不知道他是夸是貶,只好站在他身側,充當乖巧聽話的小魔姬。

  街邊老嫗招呼蘇蘇:「姑娘,來看看珠子,花朝節為你的夫君串上十二顆同心珠,便可以永遠不分離。」

  蘇蘇回頭,目光落在老嫗口中的「同心珠」上。這些只是凡間普通的珠串,冠上好聽的名字,便有了吉祥的寓意。

  蘇蘇沒有過去,旁邊有一對年輕的夫妻,女子虔誠地挑了十二顆珠子,男子微笑寵溺地看著她。

  「姑娘,愣著做什麼?」老嫗笑道,「你身邊的公子一直在看你。」

  蘇蘇順著老嫗的話抬眸,果然看見似笑非笑的澹臺燼,他目光透出幾分危險之意。

  她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扮成一個魔修女子,天下的魔修女子,自然都想和魔尊在一起。

  「去買。」見她還不動,澹臺燼出聲道。

  蘇蘇彎起眼睛一笑:「我出來得匆忙,身無分文,魔君,咱們不可能去搶一個凡人吧?」

  澹臺燼看著她的笑眼,解下自己腰間的暖玉,塞給她:「用這個。」

  「可是它……」

  「本尊讓你去就去,哪那麼多廢話!」

  蘇蘇只好捏著價值不菲的暖玉去和老嫗換幾個普通的珠子。

  老嫗連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她在心中低低一嘆,把澹臺燼給的玉佩,換成一枚小小的珍珠。

  珍珠也是好東西,老嫗喜笑顏開,恨不得把珠子全部送給蘇蘇。

  蘇蘇說:「我挑十二顆便好。」

  她挑同心珠的時候,澹臺燼轉身,看著街道另一端。

  他魔瞳中倒映出那個人的景象。

  昔日天之驕子,被困在囚車之中,幾個除妖師抱拳,義正言辭說囚車上的人乃是妖魔,先前殺了不少人,現在已失去妖力。

  花朝節本就熱鬧,如今所有凡人都憎恨妖魔,一聽說囚車上的人不能反抗,人人蜂擁而上,朝著囚車上的人砸東西。

  澹臺燼冷冷翹起唇角,倒是巧了,竟然能在這個地方遇見公冶寂無。

  看啊,這塵世多骯髒,一旦境地不同,連公冶寂無這樣心懷蒼生的人,也有今日。

  蘇蘇走過來:「你在看什麼?」

  她正要去看,澹臺燼淡淡道:「沒什麼,珠子呢?」

  蘇蘇攤開手,掌心十二顆珠子,瑩潤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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