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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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卿卿尋味著香凝的話,這一夜,她輾轉反側,直到天光拂曉,才迷迷糊糊睡去。也許是心裡應記著府上開戲的事情,即便一夜不曾安睡,她還是如往常時間醒了過來。

  黃府正月初一添丁,加上開了大戲,那些親朋摯友得了消息都攜了家眷帶著豪禮趕來。林卿卿與那些親眷並不熟路,也不見柳韻琴派了差事給自己,便趁著大家忙亂,私下裡只交待了蘭萍,從小門出了外去。

  林卿卿坐上一輛黃包車,依著香凝昨夜電話里提供的地址,到了一座小院前。

  院子的門是虛掩著的,林卿卿對了門牌號,輕輕叩了叩門,卻不見有人來開門。順著門縫,她向里張望,也不見有任何動靜,又站著聽了一會子,躊躇片刻,這才伸手推門走了進去。

  院子裡沿著東牆種了一排細竹,東西兩個牆角分別種了兩株桂花樹,左右兩邊有長廊相連,直通正房。林卿卿站在原地,將這個院子大致看了一下,這才出了聲:「請問有人在嗎?」

  樓上傳來香凝的聲音:「上來吧!」

  只一秒鐘,林卿卿便抬腳進了屋門。順著樓梯上了二樓,正對著樓梯的那間屋子門敞開著。林卿卿到了門口,理了一下額發,依舊輕輕叩了門。得了香凝的回應,她這才走了進去。

  香凝一如從前,慵懶的躺在窗下的貴妃椅上,見了林卿卿入內,也並沒有起身的意思。

  眼前的這一幕,像極了多年前她離開掩香閣去向香凝告別時的場景,林卿卿一時間有些恍惚。

  「來啦…我以為你們府上今天開戲,你會不得空呢。」香凝淡淡道。

  她的話讓林卿卿回過神來:「凝姐姐,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在家?」既然香凝能打電話到家裡找自己,林卿卿也就不奇怪她如何得知自己家裡開了戲。

  見林卿卿並沒有順著自己的話回答,香凝支起了上身,斜靠著椅背,道:「翠雲替我出去買糖人了。」

  她這句話反倒讓林卿卿有些詫異:「凝姐姐,您也歡喜糖人?」

  「我父親沒有被流放的時候總會在我生日和過年時買糖人給我,所以這些年我始終會在這兩個日子去買糖人,即便不吃,看看也是好的…」低頭一記苦笑,香凝道。

  林卿卿的阿爹每到她生日與年節的時候也會到鎮上給她買糖人,到現在她依然清晰的記得,阿爹出事那天臨出門前還對自己說了,要買個糖人回來給她當禮物。香凝的話,又將她的思緒帶回了那個在窗前翹首盼望的傍晚。

  「卿卿…」香凝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頓了頓,又接著道:「我好像還是第一次這樣叫你。」

  林卿卿聽到自己的名字,斂了斂心神,卻只淺淺一笑,並不接話。她心裡其實有許多問題,她很想知道那年香凝生病之後去了哪裡?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嫁到了黃家做了七少奶奶?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問,她要等著香凝先開口。

  「怎麼還站著?過來坐啊。」香凝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對林卿卿道。

  等林卿卿道了謝,在椅子上坐定,香凝望著她一會子:「我們有五六年沒見了吧?你除去長開了,變高了,眉眼之間倒是沒有多大變化。」

  林卿卿道:「凝姐姐,您也沒怎麼變,還是那樣年輕漂亮。」

  香凝嘴角微揚:「哪裡還談得上年輕…不過是靠些脂粉來自欺與欺人罷了。」說話間,她直起了身,拉開一旁的角幾抽屜,拿出了一包香菸。

  抽出一支煙,夾在兩指中間,香凝才問道:「你聞的慣吧?」

  在掩香閣的時候,林卿卿並不曾見她抽過煙,可此時見她拿煙的熟練程度,便知道她抽菸是有些時日了。

  「不要緊的,您隨便。」林卿卿答道。

  香凝笑了笑,又從抽屜里拿出來一盒洋火,擦著,將煙含到嘴裡,點燃。「卿卿,你似乎一點也不好奇我如何曉得你的境況。」香凝抽了一口煙,道。

  林卿卿道:「凝姐姐路數廣,若當真想打聽什麼事也不會很難的。」

  香凝搖了搖頭,道:「你當我還是掩香閣里的頭牌阿姐嗎?哪裡來的什麼路子,不過是湊巧罷了。」說著話,她起了身,踢踏上椅旁擺放的那雙繡花拖鞋,緩緩地走到了窗邊。

  香凝夾著煙的手點了蘭花指,輕輕推開了窗戶。一股冷風吹了進來,她將睡袍領口緊了緊,倚窗而立。

  「看到那幢樓了嗎?那就是你們黃家的商館。」香凝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幢西式建築道。

  林卿卿嫁到黃家幾個月,雖說聽黃鴻煊提過一些商館的事,卻不知道具體的位置,更沒有去過那裡。

  香凝見她不答話,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你不曉得也是正常的,據說你家大少奶奶還不曾到過商館呢。」

  林卿卿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了解黃家的一切,更不明白她為何要對自己講這些。定定地望著香凝,林卿卿心頭的疑問愈發的強烈起來。

  「你不用這樣瞧著我…」香凝吐出一口煙,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住在這裡嗎?」自嘲式的笑了一聲,又道:「因為離黃氏商館近呀。」話到這裡,她突然止了聲,笑吟吟地望著林卿卿。

  林卿卿想起了在濟南巧遇香柔時得來的消息,道是香凝被喬媽媽遣出掩香閣後似乎是被黃鴻燁接走了。難道?

  「凝姐姐,這個小院鬧中取靜,環境也很好。」林卿卿依然不肯開口相問,只順著她的話搭了一句。

  「你呀,還是小時候的脾氣,有話總憋在心裡。」香凝笑了,「我曉得你心裡在嘀咕什麼…」

  「我就是不同你講是誰安置我住在這裡,恐怕你現在也能猜得到了。」香凝走回到貴妃椅旁,順勢坐下。

  「你離開的那年冬天,我得了瘟疫,一直高燒不退,中西醫大夫看遍也無濟於事。喬媽媽,哼,虧我為她掙了那麼多錢,卻一點情分不講,準備把我遣出去,讓我自生自滅。倒是他,與我非親非故,幫我贖了身,還為我找了王博士,哦,就是現在你家五少奶奶的父親,這才保住了我的性命。像我這樣的女子,又能以什麼樣的方式來報恩?」

  香凝掐滅了菸頭,聞了聞手指間的菸草味:「他不歡喜我抽菸,也不歡喜我喝酒,可我不是他的妻妾,我做什麼要壓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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