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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雲南家中,桌上只有母親留的一張紙條,說不必找她。醫院打電話來,說中風的父親需要他付醫藥費和住院費。

  他看著鏡中自己一張憔悴卻清秀的面孔,突然就笑了。

  從來笑貧不笑娼,債主當前,容不得人矯情。

  走出家門時,卻被人攔住。對方名叫王傑,問他,有一尊玉佛要出手,能否在他家拍賣行拍賣。

  他遲疑著點頭。他只要活下來,體體面面地活下來,無暇去管眼前路將通向何方。

  第二年秋天,地方報紙開始刊登仲恆接班人如何力挽狂瀾,盡顯商業天賦。

  有時天堂地獄一線間,只是人們分不清,究竟什麼是天堂,什麼是地獄。

  如今33歲的江際恆,午夜夢回時看到鏡中的自己,仍會聽到有個聲音在說,你真可憐,不過是他人手裡捏著的棋子。

  他會搖頭冷笑,不,沒錢才可憐。

  而且,他不會一直做棋子。

  本該屬於他的,他會盡數要回來。

  時光流轉,他想要的基本已經在他懷裡,只差一點,就差一點。

  連著下了三天的雨,卻沒有什麼涼意。連風吹過來,都帶著一股潮熱的感覺。三五個孩子赤腳在田地里追逐,濺了滿身的泥巴,其中有一個衝到了屋檐下,被持槍守衛呵斥了回去。

  魏啟峰朝佛像拜了拜,上了一炷香,轉身招呼程立一起坐下。

  「魏叔。」他身旁一人輕喊了他一聲,表情有些尷尬。

  「嗯,是王傑啊,」魏啟峰抬眼瞅了下這人,仿佛完全沒注意他已經等了足足半小時,「你來了,好像好一陣子沒見你了吧。」

  「是,」王傑連連點頭,「一直比較忙。」

  「看來是真忙,忙得都快把我這個老頭子忘了,」魏啟峰逕自切雪茄,「拍賣行和賭場的生意還好嗎?」

  「還不錯。」王傑回答,語氣恭敬。

  「生意比去年少了三成,算不錯?」魏啟峰瞅著他一笑,「是不是找到別的更賺錢的門路了?告訴我,讓我也多學習下。」

  「魏叔您說笑了。」王傑額上沁出一層薄汗,笑容有些勉強。

  「我說笑?」扔在桌上的雪茄刀發出一記突兀的聲響,魏啟峰斂了笑容,眼神冰冷,「我看你都忘記自己姓什麼了吧!」

  眼見王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程立收回視線,低頭專心喝他的杯中茶。

  人在江湖,有身不由己,也有不知饜足,他日可以為利稱兄道弟,來年也可以為利異心別起,不過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死心塌地當條狗,自然有狗的安穩命運,但就怕認不清主人。

  手起刀落處,幾盆清水沖刷下,一切又乾乾淨淨,風平浪靜。只是抽著雪茄的魏啟峰望著連綿罌粟田失了神,鬢角斑白似乎又多了一些。拳怕少壯,再兇狠的人也怕老。曾經手握刀槍、滿身傷口也不曾遲疑,只因深信自己就是那王,可以一世囂張富貴,不就是以命搏命、以血還血地鬥狠。

  但誰能想到,如今科技飛速進步,連生意花樣都與時俱進,層出不窮。你以為西裝革履的金融精英,正坐在高樓大廈里喝著咖啡、管理基金,但那密密麻麻跳動的數字里藏著黑色陰影;又或是看似正常不過的跨境貿易,進口商悶聲發大財,只不過是躲在暗處的好夥伴給了優惠的匯率便利。

  他抽了一口煙,眯起眼睛:「阿立,你知不知道,我從前養過一頭老虎。」

  程立轉了轉茶杯,微微笑:「老虎不好養吧。」

  「嗯,小時候很聽話,大了就開始傷人了,有一回把我也撓了,」魏啟峰擼起長袖,給他看右臂上幾道痕,「看,不淺呢。」

  「然後呢?」程立問。

  「被我殺了,拉走賣掉了,」魏啟峰揉揉眉,看向他,「不好死,費了我好幾顆子彈。」

  程立點點頭:「現在老虎也不多了吧。」

  「你要嗎?」魏啟峰微笑,「你要我送一頭給你。」

  「還是算了,」程立也笑,「到我手上怕也活不久。」

  「黃漢鈞那邊有什麼進展嗎?」魏啟峰問。

  「前天在景清邊防被武警特勤大隊抓了。」程立答。

  「有辦法打聽到消息嗎?」魏啟峰問。

  「很難,特勤大隊隊長沈振飛我比較熟。」程立語氣利落。

  魏啟峰靜靜注視他數秒:「阿立,你真的適應這種轉變嗎,從兵到匪?」

  「您要聽實話嗎?」程立笑了笑,「我會說,魏叔您說個數,怎樣才能放雪兒自由。」

  「跟我談條件?」魏啟峰挑眉,「我知道你家裡有錢,可是小子,魏叔我呢,雖然喜歡錢,但更喜歡按自己放心的方式掙錢。再說,你看這裡多好,山清水秀,不像你回北京老家還吸霾。」

  程立沉默了下,望了一眼屋外:「魏叔,雨停了,我們出去走走?」

  魏啟峰點點頭,擺了擺手,守衛並沒有緊隨著他們,而是落下十幾米的距離在後面跟著。

  走出一百米開外,魏啟峰側首看向他:「有話要跟我說?」

  程立笑了笑:「雪兒跟我提過,你每隔兩個月都要去瓦城一座寺廟和那裡的老僧人下棋,最近一年一直讓她跟著同去。她說,那寺廟普普通通,老僧人也沒有什麼出奇,茶也不怎麼好喝,但沏茶的小僧人,那雙手卻長得和她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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