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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還通著,他隨即抬頭。

  戲台上在唱《玉堂春》,唱腔婉轉,字正腔圓,蘇三和王公子悽慘離別,台上哭,台下忽然一片寂靜。

  兩個人目光對視,他笑著朝她搖手。

  陳迦南定了定神,穿過人群朝他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在心裡默念「城隍爺保佑」。

  15 .

  看完戲人群散去,外婆還是不肯走。

  嶺南的天氣多變,剛剛還大太陽,忽然就烏雲密布,眼看著就要下雨了。外婆挺直背看著戲台,就是不動。

  陳迦南哄了半天,問外婆:「這齣戲叫什麼您知道嗎?」

  外婆面容慈祥,看著落幕的戲台慢慢說:「你這孩子,別以為我真糊塗了,這齣戲叫《玉堂春》,你媽小時候還學過。」

  「您教的?」

  外婆不說話。

  陳迦南看向沈適,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用手勢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指了指遠方某處,過去了一趟。

  再回來的時候,拿了一包煙。

  沈適在外婆面前晃了晃,老太太蹭的眼睛都瞪直了,像小孩看見好吃好玩一樣,眼巴巴瞧著沈適:「阿詩瑪?」

  「那我們回家?」沈適彎腰,輕道。

  外婆一股腦點頭,拉著沈適的袖子就走。走了兩步,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陳迦南,目光清明:「你外公教的。」

  16 .

  後來外婆就病重了,有一天清醒過。

  那是一個冬天的早上,外婆剛睜開眼,就把陳迦南喊進屋裡,對她說起晚上做過的一個夢。

  「好些年前了,還是這個院子,你媽就在那棵柿子樹旁邊玩,我在做飯,家裡過的拮据,你外公啊,用挖煤掙的錢買了一雙紅色的涼鞋,怕自己手弄髒了,就用手帕包著,塞在懷裡連夜走了幾十里地趕回來,你媽看著那鞋,高興壞了。」

  陳迦南蹲坐在外婆床邊,靜靜聽著。

  「那天你外公高興,掙了點錢,我們可以過個好年,他多喝了幾杯,教你媽唱了一首《玉堂春》。」

  外婆說的很慢,目光遙遠。

  陳迦南輕聲問:「還夢見什麼了?」

  「都忘了,好像是你外公第一次病危,你媽給他就唱的是這齣戲,那時候你媽剛結婚,唱完第二天,你外公醒了,你媽就懷孕了。」

  「這麼巧啊?」

  外婆緩慢笑了:「你外公說,你是他的寶貝。」

  外婆說著說著,就困了,倒下又睡了。

  陳迦南給外婆掖了掖被子,像小時候外婆哄她睡覺一樣,拍著外婆的背,一下一下,哼著小調,一遍又一遍。

  很久以後想起,這齣戲是真好。

  17 .

  從城隍廟回去,外婆終於抽了口煙。

  到底是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沒怎麼折騰就睡著了。陳迦南服侍外婆躺好,輕手輕腳出了屋子。

  沈適在門口等著:「睡著了?」

  陳迦南:「嗯。」

  這會兒還不到傍晚,雨水落下,嘩嘩啦啦拍打著窗,院子裡的樹枝被風吹得彎了腰,天也較之前暗了。

  陳迦南恍然想起,道:「阿婆給的麵團糊糊還留著呢,你要不要現在嘗嘗?我去給你熱。」

  沈適:「行啊。」

  陳迦南說著往廚房裡走去,開始一陣忙活。沈適自她身後走進來,靠著案板看她做。

  「這有什麼好看的?」她說。

  「看還不能看。」

  陳迦南瞥了他一眼,像是嘲笑他真幼稚,靜了一會兒,道:「最近好像很少見你抽菸。」

  「嗯。」他說,「對你不好。」

  陳迦南一愣:「對我有什麼不好?」

  沈適舔了舔乾澀的唇,意味不明的看著她。那目光里,陳迦南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兩個人激情似火的樣子,說不清是她欲拒還迎還是他蠻橫入侵。

  他緩了緩,道:「我們沒做措施。」

  陳迦南低頭看著鍋,輕「嗯」了聲。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手也無處安放,只是不停的翻著鍋蓋。

  聽見他說:「我明天一早就走了,有什麼事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外婆清醒的時候,你問問她,給孩子起個什麼名字好。」

  陳迦南倏然一愣。

  她募的抬眼看他,神色複雜道:「你說的是不是有點太快了?我們才一次怎麼可能——」

  沈適笑:「總歸會有的,先準備著。」

  陳迦南一時無言,默默看火。

  他覺察到她的彆扭,微微笑了笑,上前幫她拿起鍋蓋,看了眼快要熱好的麵團糊糊,道:「怎麼會快呢,我倒覺得慢了。」

  陳迦南垂著眸,抬了抬。

  他看著她說:「南南,我三十七了。」

  18 .

  沈適走的時候,是清晨五點半。

  陳迦南只記得,他在她床邊站了一會兒,俯身輕輕親了下她的額頭,就那樣走了。

  那一個月,外婆好像不認識她了。

  沈適的電話倒是每天都準時響起,有時候他會打家裡的座機,是外婆接的,外婆糊塗,卻還能和他說好些話,有些陳迦南都聽不懂,他倒是很有耐心。

  夜深人靜,他總會打過來。

  有時候會說一些無聊的話,大都是今天做了什麼,吃了什麼,有沒有印象深刻的事。說的差不多,他又能輕鬆挑起另一個話題。陳迦南想,這人原來這麼能說。要擱以前,可都是飯桌上談笑風生之間惜字如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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