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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柴箏尚未起身就被阮臨霜重新拽了回來,「不急,我還有幾顆解藥,讓章大夫也歇歇吧,他這些日子因為我們也被折騰的夠嗆。」

  「好,都依你。」柴箏笑,「我們乘船南下或北上,這沿路的風光可以慢慢看,小阮,我在這裡,從此與你再也不分離。」

  江上的確有好風光,兩岸猿聲藏在絕壁之上,水鳥銜魚驚起,無人處是天地造物,等行至繁華岸口,便能遇到畫舫,琵琶錚鳴,熱鬧卻也蕭瑟,還撞見放花燈,萬里山河被停留空中的五色燈籠罩,有一盞墜落柴箏懷中,寫著「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阮臨霜學富五車,常常開口便是一段典故,柴箏能與之想和的便跟著說一說,偶爾也會捂著小阮的嘴,讓她簡簡單單夸一聲「厲害」或「好看」。

  柴箏的傷在恢復,阮臨霜卻一天比一天更虛弱,終於連琴都撫不動了,柴箏「琴棋書畫」中只有後三者精通,她是練武之人,下手偶爾過重,當年也學琴,只是三天兩頭崩弦,琴吃不住,因此只到入門就不再彈了。

  阮臨霜偏說自己想聽,可憐這副身子骨動彈不得,隨後眉眼一低,看著柴箏也不說話,於是小將軍開始連夜撿起自己丟失的技能,活生生彈了好幾個時辰的棉花,整個船上的人飽經荼毒,門口跪了整排,求她手下留情。

  日子打打鬧鬧,平淡且喧囂,幾乎看不出兩位祖宗是奔著尋死去的。

  轉眼間,長憂的解藥只剩了最後兩顆,其中一顆還被章行鍾碾碎了反覆研究過,可惜再厲害的大夫也看不出這小指蓋大的藥丸里用了哪些相剋的藥物,更難以準確掌握藥量,所以章行鍾將這點碾碎的藥裝在小盅里,帶著歉意道,「成了藥粉和水吞下也不影響藥性。」

  於是便連最後一點希望都被捻滅了。

  因為不趕路,船行的很慢,偶爾還會靠岸去置辦東西或純粹湊熱鬧,船行了好多天都不到蘇州府,仍在江上晃悠。

  既然是夏天,難免會下雨,柴箏與阮臨霜的運氣卻很好,都是些小風浪,大部分時候晴空萬里,當夜幕籠罩下來,皓月當空卻也有漫天星子,沿著江面望上去,長長一道時明時暗,就算不點燈,也能看清彼此眉眼。

  半生風雨仿佛從此止歇,往後只剩下安穩的人生。

  柴箏將小阮從內室抱出來,同她依偎著坐在甲板上,江面空氣溫和濕潤,阮臨霜很有精神,奈何「長憂」是對身體的摧殘,柴箏清楚小阮動一下,就會從骨子裡覺得脫力,即便是吃了藥,剛開始還壓得住,但「長憂」特殊,只有最後十天的解藥才是真正解毒的,前頭更像是鋪墊,不會死人,卻也不往好處治。

  阮臨霜從前總是寒冰一塊,在柴箏面前要緩和不少,卻也是會傷人的,一不留神柴箏都會被割的一手血,更未曾有過示弱的行為,偶爾柴箏也會覺得她與小阮之間相互扶持是做到了,卻少幾分柴米油鹽的溫柔。

  但這幾日,阮臨霜就像變了一個人,她會使壞捉弄柴箏,會忽然說起少年事,說起年紀小脾氣壞,見著了便想逗一逗的柴箏,說起久遠的心動,繼而嘟囔著年幼時吃過什麼東西,也不求柴箏去買,只低著頭仔細形容一遍,兩人的饞蟲齊齊蠢動,一兩個時辰後保管能吃上。

  連元巳都覺得自己這徒媳婦兒幼稚許多,他還真以為有人自出生就是做大事的材料,喜怒哀樂一併沒有。

  月亮自十五開始圓,今日十六仍然清輝滿江。

  並非中秋節,柴箏手邊卻放著一碟眼珠子大的小月餅,也是阮臨霜想吃的,她道,「上輩子爹生病之前,逢團圓節,家中也會買或做幾個月餅,後來多年未曾吃過,這輩子又常常分離,不敢見月圓也不敢吃月餅,怕自己傷心,現在倒是逮著機會了。」

  柴箏滿是不高興,「我在你身邊那麼多年,都不算團圓嗎?」

  阮臨霜聽出了她的不高興,卻還是火上澆油地搖著頭,「柴箏你在我的心裡,我們永遠相伴未曾分離,只有分離才有團圓。」

  「那你要去同誰團圓?」柴箏輕聲問,「我在這裡,大家都在這裡,在這萬頃山河中散落,上輩子那些人不再與你相逢,他們會有更好的人生,你留在這裡,不要與我分離。」

  「小阮,你想想我,你好好地記掛著我,我可以同你去死,但我不想你死,下輩子投胎不是我的人生,我沒有把握找到你。」

  船上的人像是怕打擾到兩個小姑娘,所以遠遠掌著燈不往這邊靠。

  柴箏將小阮抱得更緊,除了風浪聲,她還聽到了一種隱藏其下的動靜,凜冽刻骨,在這明月江面上如長劍臨空。

  柴箏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若來的是梅雪雲,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不能與之一戰,她的傷在恢復,不過陳年舊疾需要慢慢調理,章大夫也沒辦法一帖藥就治好,他還叮囑過柴箏,一兩月內不要同人動手。

  無聲無息的劍氣只有高手才能察覺,阮臨霜並不是個高手,但她足夠了解柴箏,忽然而來的緊張感使柴箏全身緊繃,連說話的語調都低了下去,於是阮臨霜便問,「是梅老前輩來了嗎?」

  柴箏緩緩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自己這位師祖究竟是在船艙里藏了這麼多時日,還是前兩天在碼頭停靠,她才登船,總之梅雪雲不想被人發現,就連元巳都沒察覺到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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