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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天只有一位顧客光臨,那顧客是前不久才成婚的秦如硯。

  她直截了當,湊近玄庸,欣喜道:「大人,我的親人們漸漸已有了靈識,再過個不到百年便能修回人形,想來辛離山眾妖也應快要醒來了。」

  玄庸身子往前傾:「這麼說,山中眾妖封印將要解除了?」

  「對,陵光神君果真沒有食言。」

  玄庸眼珠一轉:「你不是恨他來著,現在怎麼好像……在替他說話?」

  秦如硯壓低聲音道:「那日他去洞中救你時,已與我解釋了原委,是我錯怪他了。」

  「說來聽聽。」

  濁氣侵蝕,不得不封印眾妖,待孟章神君十世將盡,方是濁氣消散,封印解除之時。

  秦如硯將原話奉告:「我不知孟章神君在人間第十世是何時死的,但山中濁氣已被消了,想來,那兒該恢復了生機了吧,林中的葉春秋皆綠,山頂的花常開不敗,有時間我定要回去看看。」

  玄庸靠回在椅背上:「我先替你去瞧瞧。」

  他抬起手,在身邊兩人回望的時候,椅上已沒了身影。

  孟章神君人間十世壽命盡頭,那一日……

  那個人那樣著急,原來是為了消散山中濁氣。

  可嘆,他們的話到底是沒說完。

  他攜著林間的風,踩過層層枝葉,聽到溪流嘩嘩,夾著飛鳥抖動翅膀的聲音。

  他並沒有離開辛離山多久,只是這些年在山中多半是睡著的,不曾細細看過這樹樹皆秋,山山落暉的景象,他輕點在林葉之上,看那樹梢輕搖,有藤蔓從土裡鑽出,朝著他的衣擺捲來,他抬手一點,那藤蔓瑟瑟縮了回去,在地上纏纏繞繞,驚起幾隻紅眼睛的兔子,兩相追逐著,藤蔓卻撞了樹,拱起藤身朝那兔子彎了幾彎,伏在地上不動了。

  兔子們抬起頭,往上空看。

  玄庸的墨色衣袖遮擋了一縷縷日光,落在地上的光點搖晃。

  他緩緩落定在山頂。

  山頂有一片空曠之地,秦如硯說,這兒的紅色小花常年開著。

  可惜,千年來,他一次都沒來看過。

  那片片柔軟的花瓣,若棉絮,如霞光,似火卻不灼熱,只叫人覺得溫暖,像三冬的清茶,春日的陽光。

  他走入繁花之中,不算濃烈,只余清雅的花香,一點一滴沁入心扉。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香氣繚繞在心間,那些塵封過往,也一點一滴清晰起來。

  他拈起一花,回頭看去,依稀仿若見到故人。

  他的眉間輕蹙,嘴上浮起笑意。

  「你啊你……」他很想笑,也真的笑了。

  空曠山頂,紅花如火,千年前,曾有仙人提著兩壇酒,坐在雲端。

  那人丟過來一壇:「月老的百花釀,給你嘗嘗。」

  他接過酒:「你是誰?」

  那人打開手中的酒罈,仰頭喝酒,不知喝了多少,方再與他說話,卻不是答他的問題,只道:「這數百年被眾妖欺辱,可是不大好過?」

  他來了氣:「如今的仙人都這麼空閒,來看笑話?」

  那人一壇酒飲盡,從雲端落下,自花海中一步一步走來:「沒辦法,你的靈脈少了一根,自是修不出靈力。」

  他靜靜看著那人走來。

  那人有些醉意,面上微紅,白衣在紅花之中翻飛,天地萬物都成了陪襯。

  「你初幻人形時,是我抽走的。」那人道。

  他的臉色微變。

  那人繼續走來,也繼續說:「怎樣,想殺我嗎?」

  他沒有說話。

  那人笑了一下:「先修你的靈力,再來找我報仇。」

  他終於挪開了眼:「你良心發現,要把我的靈脈還回來了?」

  那人又笑,似乎醉意更甚:「還不回來了,你的靈脈我早已拋到人間。」

  「那麼你是來故意嘲笑我的?」

  那人已走到玄庸面前,笑意微收,身形不大穩,被一花枝牽到了衣擺,他踉蹌了一下,站定回首之際,偏又被掛到了髮帶。

  他只一動,那白色髮帶飄落於手臂,髮絲全然垂於肩上。

  在他面前的人,心跳一瞬乍停。

  那人貼近他,鼻息撲灑在他的面上,輕聲回答他的話:「我來,把我自己的靈脈補給你。」

  他一愣,還未反應過來。

  眼前疏爾迷濛。

  白色髮帶覆上他的眼睛,只有似夢若幻的影,叫他仿若不在真實的人間,他聞到酒香聞到花香,與那人一起倒在綿綿花海之中。

  他這一壇酒還沒打開,卻已在那人的口中嘗到了清甜,這酒定是好酒,叫他嘗過一口後就不甘淺嘗輒止,湧起萬般心動,想要探尋更多。

  水流潺潺,花海蕩漾,他撫摸到那緊蹙的眉,也聽到隱忍的喘息,痛與樂的纏綿,可他還想同時留下愛與恨的交織,不想就此罷休。

  他再問:「你是誰?」

  那人卻字不成句:「你不要……記得我。」

  「不記得你,如何找你報仇?」

  「不報仇行不行?」

  香氣沁人心脾,他斬釘截鐵道:「好。」

  他醒來後,衣已齊整,仍躺在花海之中,花香還在,酒香也在,可那人已不在。

  他也當真不記得,有人剛剛來過。

  唯有身邊一壇酒,上面寫著「百花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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