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頁
「亂跑什麼?」
雲橫緊皺眉頭,眼裡是星星點點的燈光和輕易能夠察覺的怒意。
沈晚夕吐了吐舌頭,抬手將那枚嶄新的銅錢亮給他看:「我搶到銅錢啦!從今日起,我就是全天下最最有福分的人啦!」
耳邊喧鬧不已,她只能將嬌嫩的嗓音生生拔高,喊得吃勁又歡愉。
為了一枚銅錢至於麼?
男人心中長長嘆了一聲,天曉得方才她鬆開他的手時,他心裡有多緊張!若是真找不到他的小姑娘,他怕是能將整個商州城屠殺殆盡。
見她玩得開心,男人冷冽的眸光才少了一些鋒芒,伸手將她纖細的腰肢攬過來緊緊箍著,低頭在她耳邊道:「不許瞎跑,聽到沒有?」
小姑娘點頭如搗蒜,愉快地摟著他胳膊,甜笑似蜜糖:「好,我不跑,我這一輩子都跑不出你的手掌心。」
這話說完,眼前倏忽一亮:「雲橫,糖葫蘆!」
她才打算過去,又愣了愣想到剛答應某人不到處亂跑的,怯怯回頭撞上他沉冷的臉色,這才笑嘻嘻地拉著雲橫的胳膊往賣糖葫蘆的地方去。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戚然大概這輩子都不曾想過這樣的畫面。
威武如猛虎、狠厲如豺狼的主子竟被一個嬌嬌瘦瘦的姑娘拉著去買糖葫蘆吃。
夫人真摳,買糖葫蘆只買了一根,自己先咬一口,再給主子咬一口,偏偏主子太過高大,夫人要舉得高高的主子才能吃到。
主子真壞,就這麼讓夫人舉著,卻一眼也不瞧那糖葫蘆,都盯著夫人看了。
夫人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臉就紅了,不曉得是一旁的錦鯉花燈映紅的,還是害羞的。
沈晚夕只是看到雲橫的微妙的眼神,突然想起第一次醉酒時親他的畫面,那時候雲橫騙她說親吻就跟吃糖葫蘆一樣,要舔一舔,咬一咬,她傻乎乎地信了。
以至於現在看到糖葫蘆,都覺得怪怪的。
吃完糖葫蘆,兩人又拉著手一起去看花燈,看街上的雜技表演,不知走了多久下來,都還沒看完這商州上元盛景的十分之一。
亥時一到,尚陽門簫鼓齊放,宛若萬馬奔騰之聲,整個商州城宛若白絹落入染缸,提起來時已是赤橙黃綠青藍紫千色爭輝,煊赫異常!
頃刻間,城中的千佛寺,城東的重陽樓,城西的盤龍塔,城南的南山寺,城北的燕歸樓在同一時間響炮齊鳴,千支煙火宛如千條金蛇同時竄上頭頂的長空,霎時間炸開滿天星雨,絢爛了整個天際。
滿城魚龍舞動,勝似天邊雲霞翻騰,眾星墜落人間,頭頂的蒼穹被萬盞華燈和千門煙火染紅一片,無處無燈,無處無光,恍如白晝。
響炮聲震得耳膜直跳,即便是好熱鬧的沈晚夕也歡快地捂緊了雙耳,可那轟隆的煙花聲還是直往人耳朵里鑽。
就這一時不察,她側頭時忽然發現身邊竟已空空如也。
「雲橫——雲橫——」
她慌忙掃過四周,喊著他的名字,可身邊人人都抬頭望著天空,臉上掛著絢爛的笑容,就是沒有一個冷著臉的高大男子站在她旁邊。
她分明被他牽得好好的啊!
她只是伸手捂耳片刻,雲橫怎麼就不見了!
只有她會到處亂跑放開他的手,雲橫絕不會無緣無故地離開的。
她也不敢到處亂走亂撞,若是雲橫回來找不見她怎麼辦?
這世上幾乎沒人能動他性命,何況戚然帶領的暗衛還潛伏在此,能讓他受傷的只有那段消失的記憶啊。
這漫天的煙火比那晚的大火炸裂、輝煌千倍萬倍,是不是刺激到雲橫什麼了?
正提心弔膽的時候,戚然忽然逆著人群擠了進來,跑到她跟前氣喘吁吁道:「夫人,屬下先帶您回客棧!」
眼裡閃著淚花,沈晚夕登時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雲橫他是不是出事了?」
戚然眉頭皺得緊緊的,點了點頭,斟酌半晌又搖搖頭:「主子只是頭痛,屬下已經派人去請了全商州最好的大夫,片刻就能到池清樓,夫人別擔心。」
沈晚夕腿一軟,嚇得後退兩步。
頭痛……
只是頭痛的話,會在她身邊一聲不吭地消失?
會犯得著在這個時辰去請商州最好的大夫?
看到夫人失魂落魄的樣子,戚然心裡也不好受,可他也實在不曉得該如何解釋了。
主子的情況……的確不好。
就在方才炮火響起的那一瞬,主子幾乎是頭痛欲裂地退到稍顯寂靜的巷口,他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跟過去時竟看到主子滿眼血紅,額頭青筋凸起、大汗淋漓,手裡扶著的牆磚都被捏得粉碎!
他從未見過主子如此痛苦的樣子,可即便如此,主子仍是艱難維持了一絲清明,抬手指向了還在大街上的夫人,逼著他先將夫人帶回客棧。
主子的吩咐不敢違背。
無奈之下,戚然只能自己答應主子先來找夫人,派手下一人立即到藥堂請大夫,再派一人去找五小姐,其餘人護送主子回客棧。
耳邊的喧囂惹得沈晚夕愈發心亂,不知為何她腦海中閃過無數個不好的念頭,想到了那一晚王保長家中的大火,也想到他突然暴戾發狂的樣子……
他獨自忍痛離開,是不想像上次那樣傷害她麼?
可這一次的嚴重性只會比上次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