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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或躍在此之前,一直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狀態,這也是他舅舅雖然會暗中關照於他,卻很少和他溝通的原因之一。讓人傳話難免會被抓住把柄,而傳遞信件的先決條件是得聞或躍能看懂。
聞或躍這個文盲皇子很是當了一段時間,所有人都覺得中宗是成心要養廢了嫡子,包括聞或躍自己也是這麼覺得的。當然,他並不介意就是了,因為他每每看見傅大人府上的公子小姐們因為讀書而頭疼萬分,耍賴不願意學習,就很慶幸,自己不用受這讀書之苦。
這種想法在如今想來,肯定是很傻逼的,但是當年聞或躍卻是真情實感的有過這麼一段時間的。
朝臣們對於中宗的這一做法,態度也是褒貶不一,有禮法派覺得,不管如何,聞或躍都是皇子,不該連一個字都不學;也有人狗腿覺得,中宗想幹什麼幹什麼。但最讓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還是,中宗想要養廢中宮嫡子也就罷了,皇后那氏為何對此也是不聞不問,無動於衷。再不喜歡兒子,她總不會想要把未來的太后之位也拱手讓人吧?
那氏並不是一個多麼有容人之量的皇后,雖然平日裡總是張口規矩,閉嘴體統,但說白了,那就是她拿捏其他妃子的手段。
皇后和妃子們斗的和烏眼眼似的,沒道理她能夠忍下日後在別人的屋檐下棲身的生活。
但偏偏那皇后被那家提醒該為四皇子擇請良師時,她總是一副「我知道了」的語氣,冷淡敷衍的態度十分明顯,讓那家上下焦急不已。
聞或躍的舅舅很少與聞或躍聯繫,這一回也終於忍不住了,哪怕冒著被皇帝懲罰的風險,他也要與四皇子見上一面。兩人終於私下得見,但話題卻並不是聞或躍期待的脈脈溫情,因為他們真的時間有限,那大人只能揀著要緊的說。
好比,他希望聞或躍一定要爭取到讀書的機會。
「若陛下再無動作,那我們就會私下為您請合適的人了。」私下教書的事,雖然荒唐,有很大的風險,但這個旨意,那家是必須得抗。那家對於聞或躍的感情是很複雜的,不能說全然只把他當四皇子,卻也不能說他們只把他當一個親戚。
不管如何,聞或躍不能是一個文盲。
而當時的聞或躍,正處在一點也不想讀書的年紀,他終日看傅家的兒子哭嚎,早已經把讀書和上刑劃上了等號,又怎麼會願意主動去讀書呢?他不覺得這是舅舅的關心,只感覺到了沒由來的失望。
那舅舅也是萬萬沒想到,四皇子能是被養廢至此,脾氣又急,說話就沖了一點:「您不讀書,外面的人都會嘲笑於您。您覺得傅大人的兒子是個草包,殊不知別人覺得您還不如這個草包!」
說完之後,那舅舅就後悔了,他不應該這樣說的。
但聞或躍並沒有給他舅父道歉的機會,只是下意識的懟了回去:「難道我被譏笑的還少嗎?以前不見你們如何上心,現在怎麼知道急了?怕不是想要利用我來做什麼吧?」
說完,聞或躍就拂袖而去,再沒看舅舅一眼。
他知道他不應該這樣,那家是他唯一的後盾了,也是極少數他能夠擁有的善意,不管如何,他都不應該開罪於那家。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舅舅眼中的受傷與愧疚,燙的聞或躍一刻也不敢再與他對視。
後來,後來,那家還是想到了辦法,在和聞或躍的共同努力下,在耀武三年,為聞或躍爭取到了一個讀書的機會。
聞或躍也終於明白了讀書的重要性。
一個好像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但聞或躍卻始終把和舅舅的不歡而散梗在心裡,因為他一直沒能和舅舅好好道一次歉。這是不對的,惡語傷人,他不應該把自己尖銳的一面留給真正在乎他的人。
這段往事,能夠指代的地方,聞或躍稍微想了一下,這才勉強對上了茶桌。他和舅舅當年鬧翻的地方,便是在一個茶莊的包廂之中。而現代一些上了年紀的有錢人,最愛幹的事就是喝茶,哪怕不喜歡,家裡也愛裝個茶桌、茶室什麼的。
季在淵買下的這棟別墅里沒有,但隔壁的別墅里有,聞或躍帶著季在淵,拿著平面圖,找到了隔壁的茶室。
在茶室淺色的木桌之上,果然找到了壓在茶偶之下的第五張卡片。
而在卡片的旁邊,則放著一本古書,這自又是一個古董,一本從那良妃墓中出土的古書,書里有那大人隨時隨地寫的一些生活感悟,沒頭沒尾,很難理解。
但季在淵卻十分幸運的找到了屬於聞或躍的那一頁。
那大人在犄角旮旯寫著:這個小混蛋,別以為我會如此輕易的原諒他,至少……至少我要再生他一炷香的氣。
又隔了幾行,那大人寫著:算了,還是只生半柱香的氣吧。
最後一行,那大人寫道:不行,我還是得趕緊著想辦法給他找個合適的老師,不能讓他受欺負,也不能讓他什麼都不會。他得讀書啊,不圖他日後有什麼大的作為,只求不被人因他不識一字而糊弄欺瞞。
那家對於四皇子有什麼期待不好說,但至少舅舅對聞或躍的期待只有一句喜樂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