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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折對著北極星和地圖標定它飛行的方向,發現軌跡有所偏離後,他悄悄溜走,紮根土壤吸取了一夜的營養後,猶豫很久,從背包里拿出了一把通體漆黑的槍和十幾發子彈。

  這槍是陸渢的,但陸渢離開後他才在背包里發現了這東西——上校經常理所當然地使用他的所有物,包括背包,安折猜測這導致他把槍落下了。

  他成功用槍聲引來了一個長著蝶翅的怪物作為交通工具。

  三天後,他又落地了,在尋找下一個乘坐目標的時候,安折遭遇了一隻極其醜陋的,長著蜈蚣一樣身體的怪物,這個怪物具有很多螞蟻類節肢怪物的特徵,它以蘑菇為食。安折想逃,但他身體已經很差了,差一點被徹底吃掉的時候,陸渢的槍保護了他,他誤打誤撞打中了這個怪物柔軟的腹部,趁它短暫停頓的時候滾進了一條渾濁的溪流里,逃出生天。

  天冷了,怕冷的那些動物們開始往南走。當然,它們在這個過程中也相互捕食。有時候,放眼一望無際的平原都沒有一絲生靈的蹤跡,只能遇見一兩個極其巨大的勝利者,有時候,群居的生物像一場黑色的洪流,正向南方遷徙,安折混跡其中,順流而下。

  十天後,它終於得到了一個一往無前往正南方去的飛鳥,又過二十多天後,在飛鳥柔軟的脊背上,他看到地平線出現一條狹長、巨大的暗影,像是這個世界的一道傷疤。

  據人類說,深淵的核心是大災難時代的一場八級地震造成的一條狹長斷裂帶,這個地方輻射極端異常,因而孕育了無數可怕的怪物。以這條核心的斷裂帶往外擴展,深淵的北面是密林遍布、長滿各式各樣蘑菇、無數怪物蟄伏著的廣闊平原,南面則是一條連綿起伏的巨大高地與山脈帶。

  飛鳥來到深淵的邊緣,它飛累了,找了一棵巨大的枯木,棲息在樹枝上休息。

  樹枝忽然震顫起來,飛鳥的翎羽炸起,振動翼翅,尖叫一聲——

  ——枯木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它已經牢牢纏住了飛鳥的足——「撲啦啦」的振翅聲里,這隻雪白的飛鳥被拽著,拖著來到了枝椏密集的樹的中心,它優美的脖頸高高揚起來,尖而長的喙伸向灰色的天空,一個奮力掙扎姿態,但藤蔓纏上了它的脖頸,那柔韌的藤蔓下一刻裂開,一個長有尖銳獠牙的口器咬斷了它脖頸。

  一潑血「噗」地一聲濺出來,這隻身長五六米的飛鳥身體斷成兩截,細小的羽毛和絨羽撒了一地。

  安折抱著他的背包,和羽毛一起落在地上。他站起來,踩在黑水橫流的腐爛地面上,踉蹌了幾步後,他抬頭看著這隻鳥被上萬條藤蔓分食殆盡。

  藤蔓饜足地散去。

  密林、林間的藤蔓和巨大蘑菇一起遮住了天光,也遮住了打鬥的聲響。

  這就是深淵,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這裡沒有嚙齒類或節肢動物,因為它們本身太過弱小。而那些比它們強大百倍的那些生物也並非戰無不勝——深淵的土壤因為被血肉浸透而富有營養,這或許是蘑菇群得以繁茂的原因。

  安折深一腳淺一腳走進了這個地方。苔蘚、枯枝、落葉遍布的地面,因為過於柔軟近於沼澤,生物在上面走動,不會發出聲響。

  他清楚地感覺到,深淵的氣氛變了。在往常,殺戮的打鬥時時刻刻都在發生,強大的怪物常常漫步在密林中巡視領地,但他今天一路走下來,竟然只撞見了一條沉默穿梭的蟒蛇。

  它們好像都蟄伏起來了。

  但安折無心關注怪物們的來去。

  他怔怔望著這個一望無際的,連陽光都照不進的地方。

  他左手邊是一朵十米高的暗紅色的蘑菇,它盤踞在數個巨大的石塊之間,傘蓋上不斷流下帶著血腥氣的黏液,碩大的身體似乎有呼吸存在,在空中一起一伏。

  安折將手指貼在它的菌柄上,感受它被黏液包裹的紋路。

  他以前從沒見過這樣的蘑菇。

  他眼中忽然布滿恐懼的神色,放眼望向其它的地方。

  ——他不認得了。

  他呼吸劇烈起伏,跌跌撞撞在密林間奔跑,過了白天,就到夜晚,過了夜晚,又到早上,每一個平原都似曾相識,每一個山洞都空空如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走不動了,他的菌絲早已不像當初那樣柔軟又靈活,它們在溶化,在斷裂,他人類的身體也隨著生命的消耗變得無比孱弱。

  在一個寂靜的湖畔,一根枯藤絆倒了他。

  尖銳的石塊劃破了他的手掌的膝蓋,他跪在地上,將臉埋在手掌間,渾身顫抖。

  他找不到了,那個山洞,他找不到了。

  蘑菇的生命只有一個季節,舊的死了,新的又長出來,深淵的面貌就隨著蘑菇的代際更替而時刻變化。當初那條道路,他死死記住的那條路——再也沒有影子了。

  他在蘑菇和枯木的環抱下絕望地望向天空,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事情會這麼——這麼殘忍。

  陸渢說得沒錯,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

  除非他的生命還有很長,不然不可能找到的。

  他註定死在尋找那個山洞的路上。

  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是永恆的。

  連最初的誓言都不是。

  他喘了一口氣,怔怔望著一旁寂靜的水潭。

  他恍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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