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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著這一幕的自己心中的難過,甚至無法以哪一個親人的離去來詮釋。哥哥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中間,又伸手出來將被子往脖子上提了一點,然後無比認真地振了振伸出的那條胳膊上的衣袖。一根手指緊緊地將袖邊釘著,再把手臂藏回被褥。

  「哥哥,你睡著了嗎?」自己輕聲問道。

  「定光,定光。」哥哥小聲地回應。

  「我在,我在這裡。」藤大納言大聲回答。

  「定光!定光,定光。」

  「就在這裡。」自己雙手一抖,差點碰到被子裡的哥哥的手臂。

  「啊,嘴巴好干啊……」

  藤大納言又從帳台里出去,招呼大進端水過來。折騰了半晌,水放在案上的盛水壺一樣的大碗裡,終於搖搖晃晃地呈了進去。

  「坐起來喝嗎?」話音未落,哥哥的上半身已經支了起來,被子從他脖子上滾落。

  「啊,啊,好冷啊。」

  定光趕緊把被子提到他肩膀上,自己則吃力地端著水,哥哥的嘴怎麼也對不準碗沿,水多多少少灑出來了一點。看著被子上變深的點點斑痕,藤大納言的焦躁之感急急上升。

  「好了好了。」這是自己催促哥哥的聲音。

  碗被拿開到一邊,半空中哥哥的嘴發了一會兒愣。

  「水呢,我口乾啊!」

  「已經一碗了。」

  「嘴巴很乾啊!」

  哥哥現在還能清楚地思考問題嗎?大進被自己眼神示意了一番,「蹬蹬」地跑出房間去打水。等待的這一會兒,哥哥既不吵也不鬧,緊閉著的雙眼又好像認真在思忖著什麼。

  空氣里這時出現了一種,有別於臭氣與藥味的香甜的味道。那是蘇蜜的香味嗎?聞久了臭味,往往會出現一種幻覺,將那種味道與另外的味道聯繫在一起吧。

  自己在一瞬間變得很想吃蘇蜜。不知道是空氣里散著的這股與牛奶相似的甜味,讓自己方才回想起好久沒吃蘇蜜的事,以至於想要填補一下口腹之慾,還是自己真的猛地想要吃了。總之奶與蜂蜜的甜味好像也在嘴巴里若隱若現的。自己的嘴巴也變得乾燥起來。

  水端過來了,哥哥咕咚咕咚連喝三大碗。不是人在喝水,而是惡鬼在喝水似的。自己真擔心他會一直這么喝下去,喝到死為止。「死」這個字是不是在心裡說過太多次了?罪過罪過,還是不要想這麼不吉利的事情為好。

  喝完之後,哥哥馬上又睡了下去。像死人一樣地睡著,叫也叫不醒。今天不是與四公主約定的最後一日嗎?這樣睡下去怎麼行。

  ……自己剛剛是不是又提及了「死」?

  哥哥有時候會突然恢復意識,像是從噩夢裡驚醒,焦急的聲音在房間裡迴轉,「定光,定光,定光!定光!定光,小融呢?……」

  那只有臉龐是美麗的哥哥,其實與美毫不沾邊了。

  「哥哥。」

  「想吃……」哥哥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生怕自己放開,「肚子餓了……」

  「想吃肉?」

  「啊啊,啊。」

  「想吃什麼呢?」

  「肉,啊……好想吃肉啊。」手臂上的圓粒一顫一顫,自己的臉頰又瘙癢起來,嘴巴里好像吃到了一個蟲子。

  「……這個時候到哪裡去給你弄肉呢?」

  「就是想吃啊,待會兒還有很重要的事。沒有力氣的話……」

  「吃我的肉可以嗎?」

  哥哥打開自己的手,「不要開玩笑。」

  「知道了,我亥時之前回來,直到那個時候,你要是能夠等著我……」

  哥哥好像睡著了,可腦袋又一點一點,嘴裡反反覆覆地嘟囔,「肉,肉……」

  甫一入夜,家裡的僕人紛紛睡下,折騰了一整個白天,大家都很疲憊。

  藤大納言在院子裡來回嘗試著走路,只是拖動雙腿那種難看的走姿還勉強可以,只要彎動膝蓋,疼痛就會從雙腿一直衝到頭頂。猶自咬緊的上下顎都會變得疼痛難忍,不出幾步,無論如何都走不下去。自己痛得眼淚都快要落了下來,回頭才發現,離開原地不過一丈左右的距離。

  沒有辦法了,自己根本無法出門,就連騎馬也做不到。

  家僕家臣們大都睡在階隱間或者寢殿附屬的小屋裡,像街道上的狗一樣,三三兩兩地擠在一起,東一片西一片,目光所及之處好像到處都是人。白天走動起來時還不覺得有這麼多人,一旦躺下,人數好像驟然暴增。藤大納言有一種家裡平白無故地多出了很多閒雜人員的錯覺。仔細去看每一張臉,都為自己熟悉。每一張臉自己都見過,到底哪來的這麼多人呢?

  藤大納言拖著傷腿,一圈一圈地在迴廊里轉悠。實在是太令人可嘆了,這些膽小如鼠的家役,居然找不出敢獨自睡覺的人。平日裡張牙舞爪的前驅們都到哪裡去了呢?正殿裡,西殿裡,東殿裡,雜舍里,一個都沒有。

  不知什麼時候起,肚子也很厲害地疼著。不得已只能斜靠在欄杆上,那樣休息一會兒,然後繼續在家裡兜兜轉轉。也不知道此種巡察的目的何在,然而一旦停止,就一定會發生非常可怕的事一樣。自己越走越快,雙腿仿佛無法感知疼痛,變得好像也不再是自己的雙腿。

  以前安放哥哥信件的那個房子前,正面有一小段木地板。與木地板相對著的屋檐上,掛著一盞幽暗的燈籠。蒼白燈色下的妻戶門緊緊地合著。藤大納言忽而有一種異常的期待。推了推門,屋子自然而然地打了開來。屋裡只能借著檐下的燈火看清一二。屋前也沒有設里屏風,正有個人不拘小節地靠在榻榻米上,以衣服代替枕被,隨意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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