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要吃硬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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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漁村很大,一眼過去沒有盡頭。

  低矮的草屋或者磚頭的房子連成了一片,另一邊則是茫茫的大海,給人一種蕭瑟之感。

  「那戶人家,門口有個婦人在奶孩子的那個。」郭凹指著其中一戶給杜九言和桂王介紹。

  三個人到門口,婦人戒備地看著他們,將自己懷裡三歲左右的孩子放地上,讓他到屋裡去。

  「你們,幹什麼?」婦人整理了衣服,站起來色厲內荏地看著他們。

  天色徹底暗下來,杜九言站在門口,道:「你家男人在家嗎,我們有事想和你們說一說。」

  她說著,讓郭凹將帶來的米和豬肉拿下來放在院子裡。

  婦人緊盯著米和豬肉吞了口水,結結巴巴地道:「他、他在睡覺。」

  「我去喊他。」

  她說著進了屋裡。屋裡也沒有點燈,黑漆漆的,好一會兒出來一個男人,婦人在家裡點了油燈。

  燈亮了,能看到男人的容貌,黑黢黢的滿臉皺紋,空穿著馬甲和短褲,搓著手看著他們,又盯著郭凹,道:「是、是你!」

  「屈大哥,」郭凹道,「這兩位是桂爺和九爺。」

  「來找你說點事。」

  屈泉看著桂王和杜九言,指著屋裡道:「進去說。」

  大家坐下來,油燈光亮很小,只能照亮桌子這一塊巴掌大的地方。屈泉的三個年紀較小的孩子和他媳婦,都站在門口冒著頭看著他們。

  「把米肉拎進來吧,免得被貓狗吃了。」杜九言道,「帶來了就不會拿走。」

  婦人眼睛發亮,孩子們也發出興奮的吞口水的聲音,幾個孩子迫不及待地衝到門口,你扛我托的把米肉弄到廚房去了。

  婦人去廚房做飯。

  屈泉最大的兒子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在鹽場做事,老二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已經成親嫁人了,老三十四是個男孩,現在跟著父親打漁,老四被劉雲生殺了,老五八歲,老六就是剛剛在吃奶的,今年三歲。

  還真能生。

  屈泉夫妻兩人年紀也頂多四十吧,但臉看上去足有五十歲樣子。

  「你們來做什麼?」屈泉看著他們,一臉的茫然,「是、是要買孩子嗎?」

  郭凹啐了一口,道:「什麼買孩子,我們來找你是天大的好事。」

  「我說吧。」杜九言和屈泉道,「你家四姑娘叫什麼?」

  屈泉臉色一變,問道:「你們幹什麼,為什麼問她?」

  「我知道,去年十一月她被劉雲生搶走,當天從怡紅院的屋頂上跳下來摔死了。」

  「你和我說一下,當時的情況吧。」

  屈泉看著杜九言,眼睛裡很害怕,搖著頭道:「沒、沒什麼好說的,孩子死都死了,現在說這些沒有用。」

  屈泉的三兒子站在廚房門口,聽著他們說話。

  「你們不要再問了,也沒什麼可說的。」

  「就這樣。」

  杜九言問道:「她受盡屈辱後被逼尋死,這樣,你也不想說嗎?」

  「主子殺我們,肯定是我們不對。」屈泉道,「我們怎麼能怪主子呢。」

  杜九言愕然。

  「我們生來就是這樣,和海里的魚、貝一樣,我們的命是賤命,死了或活都是主子們的恩賜。」

  「你們不要亂說話,佛祖都會怪責你們的。」說著,衝著門外念著阿彌陀佛。

  杜九言和桂王對視。

  說實話,他們都沒有想到,普通百姓心目中,對階級的固化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了。

  難怪李驍會說,在這裡,百姓不是水,他們是爛泥。

  想要用他們達到目的,根本不可能。

  「你的命是命嗎?」杜九言問道。

  屈泉回道:「是命。可命分貴賤,我們的命就是賤命。」

  「你們走吧,快走!」他說著,回房裡去,將門關上。

  他一關門,廚房裡的門也關了起來。

  「走吧。」桂王牽著杜九言,道,「說再多也沒有用。」

  杜九言凝眉,站在屈泉家的院子裡,忽然,廚房門打開一條縫,一個七八歲孩子的臉探出來,怯生生地問道:「米和肉,是給我們的嗎?」

  「嗯。」杜九言道,「放心吃吧。」

  孩子笑著啪地一聲關了門。

  「王爺,九爺,你們不要生氣。」郭凹很尷尬,「這裡的人就是這樣的,只要你是主子,就是把他一家人都殺了,他們也會認命。」

  杜九言眼睛一亮,問道:「這樣的?」

  郭凹不知道杜九言為什麼突然眼睛發亮,一臉發懵地點了頭,道:「是、是這樣。」

  「那好說。」

  杜九言說著,忽然扭了扭腳踝,動了動手腕,拔出郭凹腰間的佩刀,提著,將屈泉的房門踹開。

  屈泉本來躺在床上的,也不知道睡了還是在想事情。

  聽聞聲音驚坐起來,驚慌地喊道:「你、你要幹什麼?」

  「殺你啊。」杜九言將刀架在屈泉的脖子上,揚眉道,「我堂堂大周桂王妃,就是你們李王和四大家主見到我都要行禮問安。」

  「我殺你,輕飄飄毫不費力。」

  屈泉嚇的腿一軟,瞠目結舌地看著杜九言,道:「貴、貴人……饒命。」

  「說一說,你四姑娘被搶走那天的情況。」

  屈泉一頭的汗,吞咽著口水,哆哆嗦嗦地道:「那天……」

  郭凹看著目瞪口呆,和桂王豎起個拇指,低聲道:「王爺,九爺這個方法,絕了!」

  先禮後兵,既然他們怕貴人主子,那就用貴人主子的方法,讓他們聽話。

  禮遇客氣的和他說半天,他一副油鹽不進,現在逼迫著,他就乖乖說了。

  桂王淡淡地道:「少見多怪!」

  郭凹艱難地擺正面色,對杜九言更加的崇拜。

  「我姑娘就在門口坐著理漁網,然後六公子路過,我姑娘一看高頭大馬就跪下磕頭,沒想到六公子讓她抬頭。」

  「說我姑娘生的清秀,就讓人帶回去了。」

  「我姑娘哭著不肯,六公子就讓人將她打暈了。我一家人在家門口磕頭求情,六公子讓我們滾。」

  「我姑娘被帶走後,我偷偷跟著進城了,我也不知道幹什麼。在六公子家門口等到天黑,我就回家了。」

  「誰知道,第二天就聽到我姑娘被六公子處死的事。」

  「我、我去蘿藤坡找到她的。幸好去的早,要不然就要被野狗撕吃乾淨了。」屈泉回憶事情的來龍去脈。

  杜九言問道:「事情就這麼結束了?」

  「啊?」屈泉抬頭看著杜九言,一臉的茫然,「貴人您、您還想要問什麼?」

  「升龍知府衙門沒有說話?沒有人來登記你們家少一口人?」

  屈泉搖了搖頭。

  「劉雲生呢,也沒有再來過?」

  屈泉繼續搖頭。

  「沒有賠錢?」

  屈泉依舊搖頭。

  「我問你,」杜九言問道,「我讓你去知府衙門敲鼓,你敢不敢?」

  屈泉臉色煞白,問道:「敲鼓、做什麼?」

  「告劉雲生殺人。」杜九言道,「為你的四姑娘報仇。殺人償命,人之常情。」

  屈泉魂不附體,不敢置信地道:「告六公子?這、這怎麼可能,我們怎麼能告貴人呢。」

  「我是不是貴人?」

  屈泉點頭。

  「我說的話你聽不聽?」

  屈泉依舊點頭,道:「聽、您是貴人,肯定要聽的。」

  「給你兩個時辰,把家裡收拾妥當。」杜九言道,「上馬車,跟我們去行宮。」

  屈泉要辯解。

  「還想說什麼呢,是想立刻家破人亡?」

  屈泉搖頭說不敢,忙喊著自己的媳婦,一家人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東西。灶台上的肉香氣飄了出來,幾個孩子捨不得走,就圍著灶台轉悠。

  「吃過飯再走吧。」杜九言道。

  屈泉一家人蹲在廚房裡,一鍋米飯一鍋肉,吃的乾乾淨淨。

  一家人提著不值錢的行李去了行宮。

  他們走了一個時辰後,屈泉家裡忽然升起了騰騰大火。草房子,沾了一點火星,半個時辰就能燒的乾乾淨淨。

  刺眼的火光,將半個漁村照的亮若白晝,但村子裡除了幾隻狗叫,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

  「幸好走了。」郭凹蹲守在那邊,親眼看到有兩個人往屈泉家的牆外倒油點火,「還是杜先生考慮周到啊。」

  杜九言臉色很難看。

  「讓他們一家子輕易不要出門。」杜九言道,「郭凹,你去看看劉雲生做什麼去了。」

  郭凹應是。

  第二日,郭凹讓兄弟去打聽刺探,回來回道:「劉雲生今天一早去崇安了,估計要有幾天才能回來。」

  「嗯。這是第一件事,那麼第二個死者家屬,住在什麼地方?」杜九言問道。

  郭凹回道:「就住在城裡,從行宮出去走一刻鐘就到了。」

  「去看看。」

  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去了第二個被劉雲生害死的死者家中。

  去年年末,劉雲生亂市縱馬,馬蹄踢到了一個孕婦,孕婦當晚早產,一屍兩命!

  劉雲生當時根本沒有停馬,就更不用說後續賠償的事情。

  或許在他的記憶中,根本沒有這件事。

  這一次,杜九言排場很大,一身華服,坐著華麗的馬車,在一個很窄的巷子前面停下來。

  郭凹敲響院子的門,一位年輕男子開的門,看清他們穿著打扮噗通一跪。

  「找你有點事。」桂王和杜九言進門,他道,「起來,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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