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7 一生無悔(結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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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國公心頭一跳。

  「你不等回到國公府,親手將他捂死,丟下枯井之中!」杜九言道,「那口枯井你可還記得在哪裡?」

  她怎麼會知道?安國公面色微變。

  這件事,是這麼多年來,唯一一件令他不安的事。

  因為,他將真太子的屍體丟進枯井後的第二天夜裡,他再過去確認,那孩子的屍體卻不見了。

  他曾暗中查探,但京中無一人提及在枯井中聽到嬰孩啼哭,見到嬰孩的事情。

  無數次他都回憶那天夜裡的情境,他能肯定,當時並沒有人發現。

  事實上,這麼多年也驗證了他想法,如果真正的太子並沒有死,何以到現在都沒有再出現?!

  「你在回憶嗎?」杜九言笑了,「那大概是不記得了,沒關係,我幫你回憶。」

  她此話一出,連桂王也是怔了一下看著她。他以為杜九言是引導安國公說出真相,但看她的意思,難道真的知道?

  「聽我說。」杜九言和他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她說著,目光四掃,跛子也疑惑地看著她。

  「那一夜,你從西門離開,你怕嬰孩啼哭引起別人注意,所以將他裹在披風了,一路捂住了他的口鼻。出門時,你和給你留門的內衛統領說了兩句話,你並未直接回府,而是直接繞道小巷內,將嬰孩從懷裡拿出來,盯著他足足等了一盞茶的時間。」

  「嬰孩沒有呼吸,更沒有啼哭,安靜的在你的手中,軟軟的像一塊破布。」

  「你確認嬰孩死了,所以,你將他裹好丟進枯井。」

  「事後,你若無其事的回到家中。而你的長媳十月懷胎,以命換命去了。」

  「你很高興,關著書房的門,獨自一人和了半盅酒!」

  杜九言看著安國公,揚眉道:「如何,我可有半點遺漏?」

  安國公心頭直跳。誰告訴她這些的?

  難道,當晚有人看見他一直跟著的嗎?

  不可能!

  以他的武功修為,他不可能覺察不到的。

  他心頭跌宕,聲音不穩地道:「老夫不知你在說什麼!」

  「簡直胡言亂語。」

  杜九言哈地一笑,道:「想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嗎?」

  安國公確實很好奇。

  「貧道來也!」

  半空之中,有道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隨即,一個身影憑空出現般,站在了平台上,立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大家錯愕地看著面前這個穿著道袍的道士。

  滿頭的白髮,長長的花白的鬍鬚,圓圓的臉,一雙眼睛難辨睜閉,矮矮的身材只有一頂肚子圓鼓鼓地衝著前面。

  說是道士,其實像極了一隻養胖的白頭翁。

  「師父!」茅道士大喊一聲,沖了上來噗通跪在玉道人的腳邊,抱著他的大腿喊道,「師父,您是羽化成仙后重返人世了嗎?」

  玉道人嫌棄不已,用腳踢開他,怒道:「你我的事一會兒再說。」

  「這麼多人看著我,我需要氣勢。」

  「一邊呆著去。」

  茅道士淚眼婆娑地看著玉道人,擦著眼淚苦哈哈地退在一邊。

  「在下玉道人。」玉道人拱手和眾人道,「一些老傢伙,應該是知道我的吧,畢竟,貧道當年的風姿卓越,令人難以忘記。」

  下面聽著的人恍然想到,這位就是玉道人。十幾年前他給當時的太子算命,說太子不是真命天子,而被先帝趕出去的道士。

  後來,在先帝去世前,他又跑進宮裡要給先帝煉製丹藥,先帝大怒將他攆走了。

  「玉道人!」安國公盯著他,目光冷凝,「你居然還活著?!」

  玉道人揮著袍子,道:「你都活著,貧道怎麼可能先去。算一算,你比貧道小十幾歲吧?不過看你這尊榮,可要比貧道老很多啊。」

  「就是了,一天算計別人的人,肯定會顯老的。」

  玉道人說著,跳下來晃悠著,走到安國公面前,發現他比安國公矮太多,又返身跳上祈福台上,俯視著眾人。

  「說這些不過無意義的嘴仗而已。」安國公道,「怎麼,他們編故事,你也參與其中了?」

  玉道人道:「編故事的人是你嗎,我們不過身在局中,演繹一番而已。」

  「道人。」杜九言咳嗽一聲,那天她在承德侯府逼問秦太夫人後回王府的半道上,被玉道人攔住。

  所以,跛子沒有請到玉道人,也一直不知道,她實際上已經和玉道人見過了。

  玉道人咳嗽一聲,道:「秦韜,你剛才不是好奇,杜九言為什麼知道那天夜裡所有的一切嗎?」

  「我告訴你,那天夜裡,貧道一直跟在你後面!」

  「親眼看到你將一個孩子丟進枯井裡。不過可惜,那夜我沒有明白那孩子是誰,否則,定然當場揭穿你!」玉道人道。

  當夜,他進皇宮偷藥,出來的時候,恰好遇到安國公在宮門口和人說話,懷裡揣的鼓鼓囊囊你的,他好奇跟著,親眼見他丟來一個東西下枯井。

  待安國公離開以後,他下井將安國公丟掉的東西取出來,這才驚駭地發現是個剛出聲的男胎。

  他以為,安國公藏於了後宮女人爭鬥,所以並未多查問這件事。

  「過了十年,貧道偶爾得知了聖上的生辰八字,卦象一算一切都真相大白了。當今聖上,根本不是趙家的血脈,所以,貧道入宮將此卦告訴了先帝。」

  安國公道:「難怪,先帝將你趕出來了。先帝很清楚,你在胡扯八道。」

  「錯!」玉道人道,「先帝信了我的話,就是因為相信,所以他才將我趕走。」

  事實上,先帝當時確實不信,直到他第二次去要給先帝解毒,先帝才道出他相信他卦象的事。

  「幾年後,先帝中了青岩散人的毒,貧道進宮要給聖上解毒。當那時候聖上已時日不多,所以,他又讓貧道走了。」玉道人道。

  安國公笑了,道:「看來,你也和這些人一樣,空口無憑啊。」

  「誰說的?」玉道人道,「貧道有兩大法寶!」

  安國公呢面色微變。

  「這個!」玉道人說著,從懷裡抖摟出一張明黃的捲軸出來,撐開哈哈大笑,道,「當時,聖上懷疑自己被人下毒,所以他信了貧道的話,並給貧道這張詔書。」

  「詔書上寫著,將皇位傳給趙鼎!」他翻開來,給所有人看上面的玉璽,又招手喊魯章之,「魯閣老,您看看。」

  魯章之上前去接過詔書。

  詔書上的字不多,但是字跡確實是先帝的,而且玉璽和私印也都是真的。

  「是真的傳位詔書。」

  安國公走了兩步,想要去搶,跛子的劍指著他,道:「退回去!」

  「假的!」安國公大怒道,「聖上沒有為君寬厚,他最好的君主,就算你們有第二份詔書有怎麼樣?!當初先帝傳位給聖上的詔書,也是如假包換。」

  「嘿!」玉道人指著安國公氣著了,和杜九言道,「這人怎麼這麼能強詞奪理呢。」

  杜九言道:「籌謀一輩子的事,怎麼可能輕易認輸呢。」

  「師父!」茅道士上前來,拉著玉道人,哭哭啼啼地道,「您還人世,為什麼不和徒兒說一聲。」

  「這麼多年,徒兒一個人很孤苦呢。徒兒那麼聽話,一直跟著桂王后面走難闖北,吃了那麼多的苦,您都不知道安慰一下徒兒。」茅道士道。

  玉道人一巴掌拍在他頭上,推著茅道士就走,「說了多少次不要搶我風頭,我的話還沒說完,你走開。」

  茅道士嘟著嘴,站在後面。

  桂王忽然開朗,心裡最後的一些謎題,終於全部解開了。當年玉道人給趙煜算命,並非是心口胡扯,而是提醒父皇,趙煜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假的。

  那麼……當年給他寫信的人,就是玉道人了。

  而茅道士,也是玉道人派到他身邊幫他的。

  「事到如今,你還要抵賴嗎?」杜九言問道。

  安國公拂袖道:「都是你胡言亂語,沒有人會相信的。」

  「你謀害皇室子嗣,謀逆犯上,這一項項的罪名,哪一個不清楚明了?」杜九言道。

  「你不相信,可是別人會相信!」

  「死去的太子會相信!」

  「你的兒媳會相信!」

  「季貴妃相信!」

  「先帝相信!」

  「長生島無辜的百姓相信!」

  「姑母那些無知的幼童相信!」

  「明月坊那些被殘害的幼女相信!」

  「在荊崖沖命案死去的所有人,會相信!」

  杜九言盯著他,一字一句道:「秦韜,由不得你不相信!」

  「顧青山,」杜九言道,「將趙煜捆了,明日早朝,就讓天下人都知道,他並非皇室子嗣,而是秦韜送進宮裡李代桃僵的狸貓!」

  安國公道:「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杜九言道,「一樁樁的時間,一個個的證人,還有這封先帝親筆題寫的詔書。」

  「我為什麼不敢?你才是真正謀逆篡位的那個。」杜九言看著下面所有的大臣,「各位都是飽讀詩書見多識廣的人,事情到這個地步,你們還有懷疑嗎?」

  「這個大周,如今還是趙家的天下。不服氣可以靠實力來推翻改朝換代!」

  「沒有實力,就老老實實去你的階下囚。」杜九言道。

  眾人不敢再說話,就算是劉扶餘,此刻也是膽顫心目,他知道安國公有野心,也知道他可能要做什麼事,但卻萬萬沒有想到,事情他已經做了,還做了一件天大的事。

  沒有人敢說話,所有人都一臉懵怔,站在魯章之身後,看著眼前這一切。

  「是嗎?」安國公哈哈大笑,道:「可是老夫沒有做,沒有做的事,老夫不可能認。」

  這件事,他到死都不會認的。

  「我認!」秦太夫人喊道,「我認,當年的事我全部知道。」

  「陶氏生孩子的那個晚上,我就在旁邊。」秦太夫人站了出來,一邊哭著一邊喊道,「是我哥,將孩子抱走的,就再也沒有抱回來。」

  「那個孩子生下來時,左邊肩胛骨上,有一塊黑斑。」

  安國公猛然轉頭看著秦太夫人,瞪著他,三兩步上前不,一巴掌將秦太夫人扇倒在地,「你昏頭了是不是,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哥!」秦太夫人喊道,「我秦家人死絕了啊。」

  「你殺了我的蓉蓉,害死了季林,你當我不知道?」秦太夫人道,「你逼著季玉嫁桂王不成,又讓她遠嫁安南。」

  「你還給九江王下毒,要燒死他。你說過的,你不殺九江王的,你為什麼這麼狠心。」

  「你的大業是大業,難道我的孩子們,就是不是人命了嗎?」

  秦太夫人嚎啕大哭。

  「你,你這個混帳東西!」安國公懊悔不已,他一直留著承德侯府,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們一家子蠢人能做擋箭牌。

  可是,這一家子蠢人,現在卻成了他的絆腳石。

  他應該早點將這個妹妹,將她一家子人都弄死,以絕後患。

  「我要他們活著,你知道我看著她們死去,我心裡是什麼感受嗎?我沒有你那麼有能耐,為了你的大業,我們還要死多少人?!」秦太夫人趴在地上,哭聲震天動地。

  安國公失望至極,根本不想和她說完。他轉頭看著杜九言和桂王,冷笑一聲,道:「五千人是吧?」

  「怎麼,您要獨闖軍營?」杜九言問道。

  安國公哈哈一笑,振臂大吼一聲,道:「大成教眾,何在!」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圍著皇陵的四周,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回應,「在!」

  說著,他看著桂王和杜九言,道:「今天,誰也別想從這裡走出來。」

  「他死了,你覺得你忙的還有用嗎?」杜九言指著趙煜。

  安國剛道:「想想宮裡的人,想想王府的人,想想……」他轉頭看著所有的朝臣,「想想你們的家人。」

  「要死,就一起死吧。」

  「我得不到的,誰都不要想得到。就讓這個皇朝覆滅罷了,讓當年那個玩恩負義,沒有誠信小人的江山毀了吧。」

  安國公大笑。

  杜九言轉頭問桂王,「他如何召集兵馬的?」

  「應該是他的人無處不在,一旦又風吹草動,立刻就能集聚。」桂王道。

  他五千人衝進來,動靜不小,所以安國公人的知道了,並不奇怪。

  「五千對五千。」安國公看著他們,「試一試,看看誰的命比較值錢?!」

  趙煜忽然出聲,喊道:「夠了!」

  安國公看著他,目光沉痛,道:「聖上,你不要害怕,只要老夫在一天,就一定會保你江山穩固。」

  「你做這些的時候,問過我意見嗎?」趙煜看著安國公,雙眸赤紅憤怒之情難以控制,「你問過,我想以這種屈辱的身份做皇帝嗎?」

  安國公愣了一下。

  「你為了你當年的一時氣憤,殺了那麼多的人,害了我一輩子。我若真是安國公府的孩子,我就只想做安國公府的人!」趙煜說著,掉下眼淚來。

  安國公道:「聖上,你不要犯糊塗,聽信他們的話。你就是先帝的嫡子,任何人都不能篡改你的血統。」

  「你是聖上的嫡長子,是大周名正言順的君主。」

  趙煜笑了,指著皇陵外面,「大成教……那是什麼東西?」

  「你不是說戒子是九江王的,古墓是九江王的,何以,現在是你來召喚教眾?!」

  安國公很震驚地看著趙煜,又轉頭去看杜九言,忽然想笑。

  他算了所有人,卻獨獨忘記算他的孫子和孫女了。

  一個指著他的鼻子,罵他逆賊,一個得知真相後毫不猶豫的退縮背叛。

  「聖上,」安國公走了兩步,看著趙煜低聲道,「那麼多人的性命,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事已至此,你不想做這個位置也得做!」

  「你沒有選擇。」安國公看著他道。

  趙煜笑了,刀架在脖子上,他也絲毫不怕:「好笑,實在太好笑了。」

  「我才是這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安國公道:「你想清楚了,你一旦此刻認罪,你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包括你的孩子。」

  趙煜微怔。

  「你不想自己,難道不想想太子嗎?」

  「你想讓太子和你一起,為了莫須有的指控,而躲藏苟且一生嗎?」

  趙煜目露震驚,心痛到難以支撐,說不出話來。

  「大成教眾,何在?」安國公轉身,盯著杜九言道。

  外面,無數個聲音齊聲回道:「在!」

  「殺無赦。」安國公道。

  「殺!」無數人應他。

  隨即,就聽到咯咯啦啦的拉弓聲音,就聽到利箭脫弓的聲音……

  緊接著,頭頂上空的光亮,瞬間被遮住,無數的利箭衝著準備射來。

  砰砰砰……

  無數的箭矢,就落在祈福台一丈外。

  地上密密麻麻,像是立著無數的刺蝟。

  文武朝臣嚇的目瞪口呆,瑟瑟發抖。

  這箭,只要再遠一點,他們現在就已經被釘在地上,成了亡魂了。

  「這是第一次。」安國公看著杜九言和桂王,「讓你們的放了聖上,立刻撤兵。」

  「否則,這裡所有人都走不出去。」安國公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

  大家都看著桂王和杜九言,有人喊道:「不管真假,先、先撤兵吧。」

  「這、這箭可沒有長眼睛啊。你們五千人沒弓箭,再厲害也鞭長莫及,哪能打得過他們。」史遷道。

  杜九言負手,一步一步從台階上走下來,她神色淡然,姿態閒適,絲毫沒有慌亂,一如她在公堂上一樣,自信,張揚!

  「國公爺,」杜九言停在安國公面前,「大成教這麼多人,還真是讓人意外。」

  安國公道:「那是自然!」

  「俠之大成!」杜九言道,「這麼冠名堂皇的教義,卻做這些齷蹉的事。」

  安國公冷笑,道:「誰做的事又是大公無私?人活一世,誰也不要標榜自己正義高潔。」

  「也對。」杜九言歪著頭道,「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準備了煙花慶祝。」

  煙火?果然是小孩子胡鬧,安國公道:「是應該慶祝。」

  「你聽!」杜九言道。

  轟——

  一聲接著一聲的爆炸聲傳來,緊接著,是地動山搖、人仰馬翻、嘶鳴喊叫。

  又是一聲接著一聲的爆炸聲傳來,緊接著,煙霧瀰漫,無數人在嘶吼亂叫。

  刀劍嗡鳴。

  安國公面色大變,指著杜九言道:「炮藥?」

  「茅道士鑽研幾年,終於得大成了。」杜九言道,「第一炮,送給您的大成教。」

  安國公腦子裡嗡鳴著,搖著頭道:「不可能!」

  他不可能輸的,不可能的。

  「太后呢,你可想好了,太后還在宮裡。」

  「整個皇宮都是我的人。」

  桂王道:「是你的人又如何,整個內衛加皇宮內侍,不過四百人,不夠殺的!」

  「哈哈,」安國公哈哈大笑,「你們還真是有備而來。」

  他說著,手中的劍忽然一挑,直衝杜九言的面門,她早有防備往後一退,跛子和桂王已經迎面而上。

  「怎麼,你們以為我就這點本事嗎?」安國公大笑不止,大吼一聲,「大成教眾,何在?」

  他話落,就見本來四面無門的祈福台,忽然被人從裡面將石頭推開,一瞬間,從裡面衝出來幾十個蒙面的持刀的男人。

  「聖上出門,我豈能毫無防備!」安國公盯著杜九言和桂王,「既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山下的人沒有上來,山上的人,桂王只安排了十幾個,剩下的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朝臣以及內侍。

  「還真是不簡單啊。」杜九言迅速後退,「層層疊疊的防備,果然是安國公。」

  幾十個黑衣人衝上來。

  兩方打鬥在一起。

  顧青山鬆開趙煜去迎戰。

  朝臣們害怕地往後退,魯章之指著一面牆,道:「去那邊!」

  大家貼牆站著,方寸大亂,魂不守舍。

  「聖上!」安國公一把將趙煜拉過來後退,被他的人保護在中間,薛按緊跟而上,安國公道,「殺了他們,你還是聖上。」

  「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不是他們死,就是你死!」

  趙煜看著安國公,這個人是他的祖父……難怪這麼多年,他一直跟在他身後,對他有求必應。

  他又看向秦萬勝,這個人就是他的父親?

  趙煜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安國公放了心,他握著趙煜的手,道:「放心,這些人都活不了。」

  平台下,他安排了六十人,本只是有備無患,卻沒有想到,最後成了決戰勝負的關鍵。

  謹慎,才是決勝的關鍵。

  「聖上,您看桂王。」安國公指著疲於應戰的桂王,「他是要殺你的,為了這種狼心狗肺的人,你根本不用心疼。」

  他說著,桂王忽然轉頭過來,視線衝著他,一笑,道:「這就是你最後的絕招了嗎?」

  安國公嚇了一跳,頓時感到不妙。

  不等他多想,就見無數黑衣人仿佛憑空出現一般,加入了他們。

  這些人劍很長,出手麻利,他駭然失色問道:「這些……是什麼人?」

  「龍衛!」跛子道,「送我們家門口了。」

  自古龍衛,就住在皇陵。

  居然有龍衛?安國公大驚失色,拉著趙煜轉身就走,「保護聖上!」

  「想走?」跛子說著,踢開攔著的人,桂王上前,接招擊殺護衛。跛子劍花翻騰,直抵安國公的面門。

  安國公將趙煜交給秦萬勝,他提劍迎戰,和跛子打在一起。

  他年輕時或許能和跛子不分上下,但現在年老體衰,不過十幾招,他的劍被震脫手,跛子的長劍已經落在他的跛子上。

  另一邊,趙煜和秦萬勝再次被顧青山和韓當扣押住。

  「住手!」跛子喊道。

  所有人停下來,都看著安國公這邊。大成教的教眾站在原地不敢動。

  「你是誰?」安國公問道,「你就是因為喜歡杜九言,所以甘願做一條狗,跟在她後面,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桂王做了皇帝,你能得到什麼?」

  「他江山美人在握,可你什麼都沒有。但是你若隨我,我卻能許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跛子沒有理他。

  「你許他榮華富貴?」杜九言哈哈大笑,「剛才忘記說了,那夜玉道人帶走了真正的太子。」

  「你以為他死了嗎?」

  安國公臉色發白,「什麼意思?」

  他親眼看見那孩子沒有呼吸了。

  「意思就是,真正的太子根本沒有死!」杜九言道,「三十年了,你欠他的債,也應該還給他了。」

  「各歸各位吧!」

  安國公搖頭,「不可能!他不可能活著。」

  「跛爺。」杜九言盯著安國公,一字一句道,「把他欠你的三十年,討回來!」

  所有人一怔。

  跛子也吃驚地看著她。

  桂王上來,也是不解。

  安國公看著杜九言,又看著跛子,脫口道:「是你?」

  「你是那個孩子?」

  「對!」杜九言道,「那個孩子根本沒有死,他被玉道人帶回去養大成人,成為龍衛之首,他才是真正的太子!」

  當時,跛子說龍衛首領必須是皇家血脈,可他卻不是的時候,她就覺得奇怪。

  既然都是皇家的血脈,就不存在他是例外。

  原來,他不但是皇家的血脈,他還是那個九死一生,命大福大的趙煜。

  跛子都明白了,他看向杜九言,看過桂王,看向安國公劍往前一送,問道:「是你讓我無家可歸?是你讓我沒名沒姓,是你讓我做了三十年的影子?」

  安國公搖著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們空口無憑,絕對不可能。」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忙碌了一生,到頭卻輸在兩個孩子身上。當年,他為什麼不狠心補上一刀,當年魯念嬌生下秦九煙死去後,他就嫌這孩子麻煩,動了殺念,他為什麼要猶豫?

  他這一生,從不猶豫!

  「有無憑證,無需告訴你。」杜九言道,「等你的,只有死!」

  跛子抬手,一掌打在安國公的頭上,他眼睛一翻直挺挺地暈倒在地上,龍衛上前將他捆住。

  秦萬勝和趙煜也隨即捆住。

  「他怎麼辦?」韓當問桂王。

  桂王看著趙煜,凝眉道:「先帶回宮裡,稍後再說。」

  「劉海!」桂王道,「將一干閒雜,全部清理乾淨。」

  劉海應是而去。

  跛子丟了劍,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杜九言的臉上,問道:「是我師父告訴你的?」

  「是!」杜九言道。

  跛子失魂落魄地去找玉道人。

  杜九言看著被拖走的安國公,和顧青山道:「讓人去國公府,不要給他們機會,銷魂證據。」

  「是!」顧青山應是。

  杜九言去看魯章之,魯章之和她點了點頭,道:「你先忙你的事,別的話稍後回宮再議!」

  「好。」杜九言掃過劉扶餘,他正坐在地上,渾身癱軟滿頭冷汗。

  安國公和秦萬勝被擒獲,皇陵四周的戰場清理的很快,一行人人馬悄無聲息地回了皇宮。

  一個時辰前,宮裡也不太平,但好在桂王走前安排了孟郊帶著守著,此刻,所有人處理妥當,只有地上還未來得及清理的血跡,昭示著,剛才這裡發生過什麼。

  「聖上!」皇后帶著天子年周過來,「到底怎麼回事!」

  她看到趙煜被捆著的,頓時大驚失色,盯著桂王道:「小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要奪權奪宮?」

  「他可是你的哥哥啊!」

  桂王的視線在趙年周身上轉過,面無表情地吩咐道:「將趙煜所有子嗣全部帶去鳳梧宮關押。」

  他說著,不忍再看,拂袖而去。

  「先去鳳梧宮吧。」杜九言和趙煜道,「稍後,我們來和你說話。」

  趙煜頭髮散亂,垂著頭,眼睛裡一點神采都沒有,他道:「好!」

  「到底怎麼回事?」皇后跟在後面,牽著趙年周的手,趙煜沉沉地道,「等會兒再和你說,別問了。」

  夫妻兩人帶著趙年周去了鳳梧宮,稍後,趙煜的兩位妃子並著三位庶出的皇子也去了。

  杜九言在坤寧宮裡陪著太后。

  太后哭的眼睛腫的看不清東西,握著桂王的手,哽咽地道:「墨兮……那個玉道人在什麼地方,哀家要再問問他,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哀家親自養大的孩子,他那麼孝順懂事,敦厚善良,他怎麼可能不是哀家的兒子呢。」

  「哀家不相信。」太后靠在桂王懷中,嚎啕大哭。

  錢嬤嬤也在一邊抹著眼淚。

  「娘,」桂王道,「這事,誰也沒有想到。」

  他的心何嘗不是很痛,看著趙煜被捆著,他恨不能忘記一切,依舊當他是哥哥。

  可是,一旦這麼做,他就對不起列祖列宗。

  太祖打下這個天下,不是讓一個無恥之人,用陰損的手法改弦易撤的。

  桂王垂著眼帘,面色很難看。

  杜九言也很難過,在這整件事件中,趙煜的處境最難堪。

  他什麼都不知道,做了十幾年的太子十幾年的皇帝,突然有一天被人告知他不姓趙,而是狸貓換太子中的那隻狸貓。

  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就算是她方才指著趙煜鼻子,讓他退位的時候,她也於心不忍。

  可大局就是大局,不是一時的不忍兒女情長,就能代替的。

  「娘娘,我們去大殿吧,文武百官都在那邊等著,玉道人也會在。」杜九言道,「當年的事,一定會說清楚的。」

  太后擦了眼淚,點頭道:「好!」

  她連衣服都懶得換,就這麼出去,錢嬤嬤想喊她想了想又算了,和王寶應一人一邊的扶著出去,太后問道:「他……在鳳梧宮嗎?」

  「是!」桂王道。

  太后無力地點了點頭,冷冷地道:「秦韜,哀家要將他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他讓先帝至死都不知骨肉已分離,讓哀家此刻痛不欲生,親手將仇人的孩子撫養長大。」

  「他害了兩個無辜孩子的一生。」

  「他讓哀家無顏去見先祖列宗。」

  人是有感情的,她養了三十年的兒子,一朝說讓她不認,她做不到。

  若這兒子一早就知道,故意為之,令她氣怒厭棄也就罷了,偏偏他也是無辜的。

  她要怎麼辦。

  她連見都不敢去見他。

  恨不得現在就死了,一頭在撞死,也就一了百了。「娘娘,您往好處想,真正的聖上,您的骨血找到了啊。」錢嬤嬤提醒道。

  太后一怔,隨即想到了那天她在九江王府看到跛子時的感覺,當時的他左手鮮血淋淋,可眉頭都也皺一下,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

  她當時就多看了他幾眼,因為這孩子的眉眼,像桂王的祖父仁宗。

  尤其是那雙眼睛鼻子,只是神態要比仁宗更端肅一些。

  原來,他才是真正的趙煜,是那個一出生就九死一生的孩子。若非他福大命大,他們母子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太后嘆了口氣,和錢嬤嬤道:「作孽,哀家這輩子真的是白活了。」

  「誰能想得到呢。」錢嬤嬤道,「季貴妃當年那樣,誰能想得她有這樣的手段和心機。」

  她們都以為季貴妃的手段不堪一提,可實際上,她們才是那個不堪一提的人。

  「她有什麼心機和手段,還不是個蠢人。」太后道,「自己的兒子是趙家的骨肉,真正的皇室的王爺,她卻幫著一個外人謀奪皇位。」

  「難道秦家人做皇帝,他兒子能更上一層樓?」

  反倒會成為對方的眼中釘肉中刺。

  「所以她才死了。」錢嬤嬤道,「秦太夫人不是說了嗎,季貴妃的死也是中毒而亡。」

  「安國公殺九江王的時候,可是一點沒有留情面的。」

  太后不奇怪。他要殺桂王,是因為桂王是皇室嫡子,可九江王爺是先帝的孩子,對於一個假皇帝來說,就是威脅。

  以安國公的作風和手段,是一定不會留著九江王的。

  「秦太夫人的母子,都是蠢人。」太后怒道。

  錢嬤嬤點頭,道:「承德侯府一家子,都被安國公養廢了,不管什麼事都聽他的,依賴他。」

  杜九言牽著桂王的手,看著他低聲道:「你別難過。幫他找個安穩的地方,讓他們安安穩穩地活著就好了。」

  「也是全了你們兄弟的情分。」

  「我心裡難過。」桂王垂著頭,道,「從幾年前我知道的開始,我夜夜做噩夢,夜裡夢見我和他刀劍相見。」

  「我甚至想過,就這樣裝作不知道過一輩子。」

  他轉頭問杜九言,問道:「我是不是很懦弱?」

  「不,王爺不是懦弱,是善良是重情義。」杜九言摸著他的臉,道:「你們的兄弟彼此照顧,互相幫扶,他愛護你超過自己,你敬愛他也亞於自己,你們兄弟情沒有假。」

  「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做不到什麼都可以不顧忌,而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你沒有錯,錯的是安國公。」桂王道。

  桂王將她抱在懷裡,輕聲道:「我很慶幸遇到了你,更慶幸你不是秦九煙而是杜九言。」

  「我很害怕你我成為仇人。當我開始安國公的時候,我心裡猶如火灼一般,痛不欲生。」桂王道,「一邊是列祖列宗,一邊是哥哥和你。」

  「我……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我只能逃避。」

  杜九言能感覺到,自從找到青岩散人後,桂王的表現就很反常。他和她不一樣,他心裡是有懷疑安國公的,可是很怕因為安國公,他們夫妻兩人會反目成仇。

  所以,他躲躲閃閃逃避自惱。

  「你做的很好了。」杜九言道,「自小那麼多人的寵著你,你卻沒有恃寵而驕,卻那麼懂事的維護兄弟感情。當你得知趙煜的身份可疑,你沒有衝動對質,而是不動神色,去廣西造反籌備。」

  「只是,安國公藏的太深了,而那些事發生的時候,沒有任何證人和證據,你又還沒出生。你查不到是正常的。」

  安國公確實老謀深算,滴水不漏。

  若非他放火燒了九江王府,她也不可能從九江王身上跳出來,也不會想到安國公。

  就如當初說靖寧侯一樣,能做到那些布局的人,大周沒有幾個人,靖寧侯是一個,那麼安國公也是一個。

  她原本一直糾結於和驚訝城聊天的人年紀和安國公對不上,後來她想起來,安國公沒有和荊涯沖聯繫,但是秦萬勝可以。

  隨後,他想到申道儒說季貴妃的話。她是害怕和擔心的,甚至並不是心甘情願豁出去,否則,她就不會留一條退路,找一把扇子保他兒子一條命。

  另外一方面,就算九江王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她的娘家承德侯以及安國公府也能幫忙周旋,一個安國公的能力,不比一把很難找到的扇子更好用?

  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安國公不能用。

  可安國公和承德侯常來常往,沒道理不能用。

  所以,她站在火場的時候,隱隱浮現出安國公父子的容貌。直到晚上去喊醒桂王,兩個人聊過之後,她就更加確信了。

  隨後,鬧兒出事留下玉佩的作證,陳朗說他當年被追殺離京的原因。

  事情就徹底明朗了。

  「原來,我身邊所有人,所有事都不是偶然和巧合。」杜九言苦笑。

  桂王看著她,摸了摸她的頭,道:「我是巧合。」

  兩人無奈一笑,進了大殿。

  朝臣們都驚魂未定地在喝茶,跛子和玉道人還有茅道士三個人坐在一起,茅道士在吐沫橫飛地吹他的炮藥,又想起來什麼,和跛子道:「你當時拿人皮的時候,我就說你有問題。」

  「說你道士你還否認。」

  「合著你就是騙我的。哼!」茅道士道。

  玉道人手裡的拂塵啪嘰敲了茅道士的頭,怒道:「你和誰說話呢?擺正自己的位置。」

  玉道人說著,一轉頭腆著臉衝著跛子道:「您別生氣,他從來都是沒有腦子,要不然我也不會將他逐出師門了。」

  「什麼將我逐出師門?你死了師門就是我的了。」茅道士說著,看著跛子又訕訕然摸了摸鼻子,道:「我、我忘記他的身份了。」

  尷尬!

  跛子端著茶盅,面色沉如水,對周遭的事情毫無反應。

  有人走進來,他從嗡嗡的議論聲和錯綜的腳步聲中,立刻聽到了杜九言的腳步聲,忽然抬起頭來看向杜九言。

  「跛爺。」杜九言拉著桂王快步過去,看著他,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只道,「你餓不餓,吃飯了嗎?」

  跛子看著她,忽然笑了,搖了搖頭道:「沒有吃,有點餓!」

  杜九言看著桂王。

  「我去給你弄點吃的。」桂王很尷尬,不知道怎麼和跛子相處說話,轉身出去了。

  跛子又垂下眼帘,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一向獨立強大,仿佛無堅不摧。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他,心疼不已,不由將他那隻受傷未好的手牽起來,道:「換藥了嗎?我請太醫來給你換藥吧。」

  「不用。」跛子回握著她的手,目光中有猶豫和不知所措,「九言,我……怎麼辦?」

  杜九言眼眶一紅,低聲道:「拿回屬於你的一切。」

  屬於他的一切嗎?

  三十年來他一無所有,像個孤魂野鬼,像個影子無名無姓,他以為他一生都會如此,可是一夕之間,他有了母親有了兄弟甚至於……他還是真正的皇帝?

  整個天下都是他的?

  他要天下幹什麼?

  跛子笑了,搖了搖頭道:「九言,我好累!」

  「嗯。」杜九言點了點頭,「我知道。」

  跛子端著茶盅,像個無助的孩子,垂著頭繼續發呆。

  杜九言回頭看著帘子後面的太后,太后的目光也頭過帘子看著跛子。

  「那孩子……也很難過吧。」太后哽咽地道。

  她想立刻去將安國公拖出來亂刀砍死。

  「可憐見的,」錢嬤嬤哭著道,「聽說小時候腿就壞了,玉道人一開始沒給取名字,後來猜測到了就不敢給他姓名,就一直跛子跛子的喊著。」

  真太子真皇帝,誰敢給他取名字。

  「我的兒……」太后倒在錢嬤嬤身上,主僕二人無聲地哭著。

  靖寧侯父子從門口走了進來,大家都起身行禮,靖寧侯一一回禮,視線就落在杜九言和跛子身上,目光微動他朝跛子走過去。

  跛子放了茶盅,起身拱了拱手。

  靖寧侯給他回了禮,兩人沒有說話,對面站著,氣氛令人僵硬。

  「侯爺,」杜九言道,「你受苦了。」

  靖寧侯道:「不苦。是我這個舅舅無能,沒有護好幾個孩子。」

  他身為舅舅,卻毫不知情他的外甥被人掉包了。他仰仗皇家仰仗兩個外甥,卻對外甥的受苦的事,毫不知情。

  他羞愧不已。

  靖寧侯看著跛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跛子也不準備開口。

  那邊,魯章之帶著朝臣一直在討論此事如何處理。

  桂王親自端著托盤進來,上面放著幾碟子小菜一碗雞湯麵,放在跛子面前的桌子上,道:「趁熱吃。」

  「謝謝!」跛子沒有客氣,默不作聲地吃麵條。

  桂王看著他,心情極為複雜。

  跛子吃完麵條,小內侍誠惶誠恐地上來收了碗出去。

  桂王咳嗽了一聲,道:「各位,都說說吧。」

  王閣老看著跛子,出列行禮,道:「安國公的事已是事實,人證後事情已經很清楚明了。可是……」

  「真正的聖上,又怎麼證明真假呢?」

  是啊,那個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了,太后這個親生的母親沒有見到就被掉包了。

  那麼,怎麼證明,這個孩子的真假?

  大家都想到這個問題了,只是王閣老向來是有事往前沖的人,便說出來了。

  大家都看著玉道人。

  玉道人愣了一下,指著自己的鼻子,「問、問貧道?」

  「玉道人,」王閣老道,「此事,只要你能證明,不是嗎?」

  玉道人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來回的走動,焦躁地道:「貧道怎麼知道?」

  「玉道人,有個人問題。」王閣老問道,「當時你進宮算命,說當時的太子不是真命天子的時候,你沒有請跛爺進宮和聖上見面,可事後你再次進宮,你說聖上已知時日不多,他相信你的話並給了你詔書,當時你為何不請跛爺進宮覲見?」

  「啊?」玉道人撓了撓頭,道,「當時沒有請跛爺進宮?」

  他來回走動回憶當時的情況,忽然道:「我想起來了,當時他不在京城,而是跟著他師父遊歷去了。」

  「這還要證明嗎?」玉道人很不高興,「貧道的存在就是證明啊。」

  「桂王爺,你信不信?」玉道人問桂王。

  所有讓你的視線落在桂王身上。

  王閣老道:「王爺,此事不能大意啊,皇室血脈容不得半點混淆。」

  「我信!」桂王打斷王閣老的話,「我相信他是當年的那個孩子,是我的兄長。」

  跛子目光微怔,看著他有些震驚。

  他和桂王的關係一直只停留在杜九言的事情上,所有交集也只是杜九言。他不喜桂王,相信桂王也不喜他。

  可是,他今天居然這麼輕易的就相信他了,這讓他很驚訝。

  他難道不怕玉道人是第二個安國公,而他,也是第二個假趙煜嗎?

  「王爺!」王閣老道,「這太草率了。」

  桂王看著眾人,道:「我信他,就不草率。」

  「哀家也信,」帘子後面,太后也道,「各位看一看,這孩子的眉眼,是不是像仁宗?」

  眾人就去看跛子,魯章之道:「跛爺的容貌,確實很像仁宗。」

  經歷過三朝的人有一些,可經歷過三朝還見到過仁宗的人,在場的就只有魯章之了。

  畢竟,不是為官就能面聖。

  「那、那就算跛爺身份不假,那、那皇位怎麼辦?」王閣老問道,「依老臣意見,既然先帝第二份傳位詔書是給桂王爺的,那就按照第二份傳位詔書來執行。」

  「你的意思是,讓桂王爺登基為帝?」魯章之凝眉問道。

  王閣老道:「是!」又道,「恕老臣說句不得當的話,現在只有桂王的身份是名正言順毫無瑕疵的,桂王爺繼承大統才是最保險的。」

  雖說都相信跛子的身份不假,可是,以防萬一,桂王還是最保險的。

  眾人的視線,又落在桂王身上。

  桂王凝眉,看向王閣老道:「此事明日早朝再議吧,我們都需要時間。」

  王閣老道:「還請王爺三思。」

  說著,他也衝著跛子略行了禮。

  「現在說兩件事。」桂王道,「安國公十惡不赦,無論是本王還是太后娘娘,都不會放過他的。」

  「所以,各位大人也回去想一想,如何判刑,是誅九族還是三族,承德侯府又當如何定罪也一併想一想。」

  眾人應是。

  「那王爺,聖……他要怎麼辦?」錢羽問道。

  不知道如何稱呼趙煜。

  「不知道。」桂王拂開袍子坐下來,「你們說,怎麼辦?」

  大家立刻你一眼我一句討論起來,有人說圈禁有人說和安國公一起殺了以絕後患。

  桂王聽著,問道:「沒有別的方法了?」

  大家一愣,魯章之問道:「王爺何意?」

  「我想讓他做回普通人,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忘記過往和身份,自在快樂的過一生。」桂王道,「我不捨得殺他,更不捨得圈禁。」

  「各位覺得本王的決定,妥當嗎?」

  魯章之凝眉朝杜九言看去,他覺得不妥當。趙煜現在或許很好,可是誰又知道,將來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可是做過帝王的人,帝王術了如指掌,他手中的人脈甚至比桂王還要多。

  誰能知道,若干年後,他會不會告訴天下人,是桂王為了奪宮而故意捏造身份陷害他。

  現在跛子的身份就說不清了,更何況以後呢。

  所以,以絕後患的辦法就是將趙煜殺了,就算實在捨不得,也得捨得,不但是他,就連他的兒子也要如此。

  「王爺,老臣認為不該將他放出去,還是圈禁在宗人府吧,既能成全大家的情意,又能防止再出意外。」魯章之道。

  桂王撐著額頭,道:「本王心意已決了,閣老就不要再勸了。」

  「若真如此,那也要派遣人隨時盯著跟隨方才可以。」魯章之道。

  這點,桂王沒有反對。

  「那就這樣吧,」桂王道,「今晚我們都想一想,明日早朝,將所有待定的事情定下來。」

  「有勞各位大人,今日辛苦,都會去休息吧。」

  眾人應是,沒有多留,結伴而去。

  「劉扶餘沒有來。」馬閣老道。

  「說嚇病倒了。」王閣老道,「他哪有膽子來?!」

  眾人小聲說著話,出去了。明日,朝堂要換天了,他們所有人心裡還惶惶然充斥著不安,也沒有心思去管劉扶餘等人的處境和將來。

  反正,該定罪的,總要定罪的。

  大殿裡,太后從帘子後面走了出來,視線膠著在跛子的臉上,三兩步走過來,停在他面前。

  跛子起身拱了拱手,波瀾不驚地道:「太后娘娘。」

  「你……一直叫跛子?」太后紅著眼睛問道。

  跛子頷首,道:「是!」又看著玉道人,「玉道人知道的比我清楚,娘娘可以問他。」

  他現在並不想說話。

  「貧道先是存疑,來不及取名字,後來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更加不敢取了。恰巧他當時被丟下井裡的時候,摔著腿了,事後雖慢慢長好,但三歲多時練功又受傷一次,後面就一直有點跛,我索性就喊他跛子了。」

  太后看著他的腿,忽然蹲了下來,道:「哪裡,哀家看看。」

  跛子後退了一步,凝眉道:「已是舊傷,娘娘不必如此。」

  「哀家就看一眼,」太后落著眼淚,蹲在地上,伸手去摸不遠處跛子的左腿。

  跛子看著太后。

  房間裡大家都沒有說話,氣氛凝聚著傷痛。

  跛子猶豫了一會兒,往前走了一步,讓太后的手碰到了他的左腿。

  太后顫抖著,一點一點揭開他的褲腳。

  在膝蓋下面脛骨的位置有一塊突了出來,這個地方的骨頭長歪了,所以只要走路這裡都有刺痛感。

  但一種疼痛每日存在的話,慢慢的就會適應然後習慣。

  「為什麼沒有找大夫?」太后哭著,心疼地去摸那塊凸起的骨頭,玉道人摸了摸鼻子,道:「摔的時候貧道不在家,等三個月回來他的腿已經長好了。」

  「找了大夫,說敲碎了或許可以長回去,可是……可是只是有可能,如果長不回去就會瘸的更厲害。」

  「他才三歲,貧道也不捨得。」玉道人沒帶過孩子,茅道士做他徒弟時候年紀已經很老了,他就怕養孩子。

  指望他多細心,很難。

  「稍後請太醫來看看。」太后看著跛子,「或許有用呢。」

  跛子沒有說話。

  太后由錢嬤嬤扶起來。

  「你……還餓不餓,讓錢嬤嬤給你做飯吃好不好?她做的飯墨兮最喜歡了。」太后道。

  跛子忽然問道:「你們都相信嗎?」

  大家一怔。

  「哀家相信,」太后道,「那天哀家看見你心裡就有感覺,只是當時墨兮昏迷,哀家沒有多想。」

  「現在再去想,一定是我們母子心有靈犀的緣故。」

  跛子抿著唇,質問道:「我若是假的呢?」

  「不會。」太后道,「不會是假的,你那麼像你祖父。御書房有你祖父的畫像,你可以去看看。」

  跛子微微頷首。

  「你這是懷疑貧道啊,」玉道人道,「貧道出家人,是不可能騙人的。」

  桂王道:「你們去坤寧宮吧,我和九言稍後過來。」他說著看向跛子,「事情,我們再稍後聊。」

  跛子頷首。

  桂王和杜九言去了鳳梧宮。

  跛子由太后和靖寧侯幾個人簇擁著去了坤寧宮。

  鳳梧宮門外,薛按魂不附體地守在門口,看見桂王和杜九言進來,忙起身行了禮,道:「給王爺、王妃請安。」

  「嗯。」桂王掃過他一眼,進了鳳梧宮裡。

  杜九言在門口停下來,看著薛按,問道:「薛公公,您和國公爺可熟?」

  「奴婢和國公爺熟肯定是熟的,但不是您說的那種熟。奴婢以性命保證。」薛按道。

  杜九言不相信,「薛公公進宮多少年了?」

  「奴婢九歲進宮,迄今已經五十三年了。」薛按回答。

  杜九言頷首,「你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照顧太子的,在照顧太子以前,你哪裡當差?」

  「奴婢原先是在先帝御書房當差的,我師父就是當時的掌印大太監,後來先帝指了奴婢伺候太子。」薛按道,「再後來太子搬去西五所住的時候,奴婢就正式跟過去了,那年太子七歲。」

  「如此說來,你既不知道狸貓皇太子的事,也不曉得先帝被下毒的事?」

  薛按跪下來,磕頭道:「奴婢哪有這個膽子。先帝駕崩奴婢已經在太子府做總管事了,不在宮裡當差。」

  「太后娘娘當年生產時,奴婢年紀還是御書房裡一個小太監。」

  薛按解釋道。

  「我不相信。」杜九言道,「都是聰明人,你是成精的大太監,辦事滴水不漏,我是找不到證據你的。」

  「但,你可能活不成的。你想清楚了,仔細回憶一下你都記得什麼。」

  「說的好了,或許能保你一命,讓你出去過一過正常人的日子,說的不好,那你就只能一輩子留在宮裡了。」

  杜九言沒有再看薛按。

  「奴婢知道。」薛按跪下來,磕頭道,「奴婢知道,當年就是奴婢將孩子抱出去的。」

  薛按道:「當時奴婢留了一心,看了那個孩子的身體。」

  「他的後腦勺有個紅斑。」薛按道。

  杜九言看著他,點了點頭,「知道了。」

  鳳梧宮的房間裡,桂王和趙煜對面坐著,趙煜仿佛一瞬間蒼老了不少,他道:「你要殺了朕嗎?」

  「捨不得。」桂王道,「你想去哪裡?」

  趙煜驚訝地看著桂王,忽然又理解了,這就是桂王啊,他如果能下定決定絕了他這個後患,又怎麼可能忍著了五六年。

  「你殺了吧。」趙煜道,「留著年周他們一命。稚子無辜,更何況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我……我活著一日,終究是禍害。」

  桂王搖頭,「禍害不是用來怕的。」

  「你想想去哪裡吧。」桂王道,「我先去坤寧宮了,這兩日吃喝都會給你送來,你……不要胡思亂想。」

  桂王起身出去。

  趙煜靠在椅子上,揉著頭臉,聽到腳步聲,他知道是皇后,便道:「墨兮問,我們想去哪裡。」

  「聖上!」皇后在他面前跪下來,哭著道,「確認嗎?」

  趙煜愧疚地看著皇后,道:「是,確認。」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皇后趴在趙煜的腿上嚎啕大哭,「這讓你怎麼辦,讓年周怎麼辦!」

  趙煜也不知道。

  年周從太子變成了庶民,他會不記恨嗎,他會平平安安長大嗎,他真的會做一個普通人嗎?

  沒有人會知道。

  「你開解他吧。」趙煜道,「他是大孩子了,人在人禍難以預料。」

  皇后慟哭。

  隔著幾座宮殿,王太妃正用手絹擦著懷王的靈位,她頭也不會地和韓太妃道:「我就說,事情和他有關吧。」

  「倒是沒有想到,他居然是假的。難怪要所有王爺的性命。」

  「只有殺了所有王爺,王位才能坐穩啊。可憐幾位王爺,成了被人搬開的攔路石。」

  韓太妃咬牙切齒地道:「秦韜真是狼子野心,居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待他被五馬分屍的那日,本宮定要去拾起他的心肝,丟去餵狗。」

  「這樣怎麼能解恨?」王太妃將懷王的靈位擦乾淨,用包袱抱起來,韓太妃看著她很奇怪,「你將靈位收起來作甚?」

  王太妃和她道:「你等等。」

  她說著,去房裡取了一把包的嚴嚴實實的瑤琴出來,交給韓太妃,「這個給你,做個念想。」

  「你……你為什麼給我?」韓太妃感覺不太好。

  「一個物件而已,」王太妃道,「你拿回去吧。我換件衣服出去走走。」

  韓太妃道:「你別做傻事。安國公還沒有死,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我不死,」王太妃道,「我就想出去走走。」

  她說著回房去了。

  韓太妃心事重重地回自己宮裡去了。

  坤寧宮裡,院正親自看過跛子的腿,拱手回道:「舊傷時間太久了,以微臣的醫術,就算打斷了再等生長,也難以復原了。」

  院正說完,發現庫寧宮裡沒有聲音,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下的一抖,跪下來道:「微臣……微臣不敢托大,說寫不切實際的話,但、但以微臣以及太醫院所有人的醫術,確實辦不到。」

  「不過,」院正擦了擦汗,又補充道,「聽說在滇南那邊有種草藥,對骨傷很有用。微臣年輕時跟師父遊歷行醫的時候,曾親眼見過。」

  桂王揚眉,問道:「滇南?藥名是什麼?」

  「叫續骨膏。」院正道,「在孟良。」

  玉道人馬後炮,嘿了一聲,道:「貧道似乎也聽說過,不過,有這麼神奇嗎?」

  「有!」院正道,「若非微臣親眼所見,也不敢說出來,讓……讓……冒險。」

  院正不知道怎麼稱呼跛子。

  「你回去將路線和你知道的都寫下來拿給我。」桂王和院正道。

  院正一迭聲應著是,行禮退了出去。

  「不用治了,我習慣了。」跛子看著桂王,淡淡地道,「很遠,無需再走一趟。」

  桂王微微頷首,道:「等下次有事過去,順道辦了。」

  跛子拱了拱手,算是道謝了。

  兩人認識這麼久,今天的氣氛是最尷尬的時候,桂王看著淡然,可心裡卻是五味雜陳,極其複雜。

  一言難盡。

  「薛按說,他當年將孩子抱出去的時候,特意看了那個孩子的身體。」杜九言道,「那個孩子的後腦勺上,有個紅斑,指甲蓋大小。」

  太后一愣看向跛子。

  跛子凝眉,接受著眾人的目光,沒有說話。

  「有!」玉道人跳出來,道,「有!」

  他說著去撥跛子的頭,果然,在左邊的後腦勺的髮根處,有一個兩個指甲蓋大小的紅斑。

  太后捂著嘴,哽咽地道:「我的兒!」

  「關於身份,」跛子將頭髮綁好,看著在座的所有人,「知道我是誰就好了,至於其他,不重要了。」

  他說著,衝著各位叉手,道:「今日疲憊,我先告辭了。

  「你別走,」太后淚眼朦朧地拉住他,哽咽地道,「孩子,你……你要是心裡不舒服,你罵娘一頓行嗎?」

  「是娘沒有用,將你生下來卻沒有起做好娘,保護好你。」

  跛子停下來看著太后,一時間很恍惚。

  娘嗎?

  他不知道怎麼開口。

  「舅舅也有責任,」靖寧侯忽然衝著他跪了下來,道,「你要恨,就很舅舅吧!」

  跛子讓開一步,避開靖寧侯的大禮,見桂王沒有上去扶,他猶豫了一下只得上前去扶靖寧侯,道:「奸人算計,難防範。」

  「和你們沒關係。」

  「我……也沒有怪你們,只是一時間難以接受身份轉變。這對於我來說,衝擊力太大了。」

  「我需要時間來接受,所以打算回去冷靜一下。」

  「等我想清楚了,再來找你們認親。」

  靖寧侯撇過頭去擦了眼淚。

  「娘,舅舅。」桂王道,「讓他冷靜一下吧,我們也都需要冷靜。」

  靖寧侯道:「可是……可是皇位怎麼辦?」

  這是目前最大的事。

  「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桂王看著跛子。

  「看我做什麼?」跛子眉頭高高揚起來,他猜到了桂王的意思,擺手道,「就算我的身份沒有問題,可我沒有學過治國之策。」

  「你是嫡長子,」桂王道,「皇位自然是你的。」

  跛子目瞪口呆,「你覺得合適嗎?」

  「合適!」桂王道。

  跛子看向杜九言,問道:「你覺得合適嗎?」

  「不知道。」杜九言在一邊吃水果,搖頭道,「我一個小訟師,不懂國家大事。」

  跛子白了她一眼。

  他看著桂王,桂王也看著他。

  「我做不了君王。」桂王道,「你既是我兄……哥,那就要擔起嫡長子的重任來。」

  跛子被氣笑了,道:「不要再說了,我不會同意的。」

  「如果是這個結果的話,你們就當沒有認我回來吧,真正的嫡長子死了便是。」說著要走。

  桂王攔著他。

  跛子看著他,桂王也看著他,兩個人之間電光火石,一觸即發。

  太后和靖寧侯目瞪口呆。

  剛才還悲悲戚戚的認親,怎麼一轉眼就要打架了?

  「好好說話,」太后站在中間,道,「我們坐下來商量吧。」

  以前都是兄弟間為了皇位你死我活,這兩個倒好,你死我活是為了不做皇帝。

  兩個人都坐下來。

  「哀家的意思,你可以想一想皇位的事,」太后和跛子道,「墨兮真的不合適,大周在他手裡,早晚要完。」

  跛子道:「他將廣西治理的很好。」

  「廣西才多大,豈能和全國相比。」桂王道,「你沒學過治國之策,我也沒有學過。」

  自古只有太子能學。

  「有魯閣老陳先生在,你再手生也能學會。」桂王道,

  跛子揉著額頭,忽然轉頭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咬著半邊蘋果愕然地看著他,問道:「干……幹什麼?」

  「你跟我來。」他起身忽然出去。

  杜九言吞了蘋果看著桂王。

  「勸勸他。」桂王道。

  杜九言跟著跛子出去,他站在撫廊下看著她,光線明暗,目光似深潭一般,讓人看不清在想什麼。

  「什麼?」杜九言道。

  跛子忽然抬手,壓在她的肩膀上,問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杜九言道,「我繼續做訟師啊,畢竟我的人生目標很遠大。」

  跛子看著她,忽然滿腹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出去走走。」他出了坤寧宮,很快消失不見。

  杜九言回去,大家都看著她。

  「他說他出去走走,」杜九言無奈地道,「讓他靜一靜吧,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能成的。」

  大家都嘆了口氣。

  她正要說話,忽然鼻尖聞到了一股焦糊味,她一怔問錢嬤嬤,道:「您在煮東西嗎?」

  「沒有啊,」錢嬤嬤怔了一下,王寶應沖了進來,喊道,「娘娘,王爺,不好了。」

  大家都看著王寶應。

  「鳳梧宮走水了。」王寶應道,「鳳梧宮走水了。」

  桂王蹭地一下站起來,大步沖了出去。

  「什麼!」太后眼前一黑,「內衛呢?內衛去救火了嗎?」

  王寶應應是,道:「宮裡剩下的信得過的內衛就五六個人,這會兒還有幾個在外面守著宮門,奴婢安排宮裡的內侍和女官去救火了。」

  今天宮裡也進行了大清理,安國公的人,遠比他們想像的要多的多。

  整個內衛近千人,多半的人是他,其餘的人他們還不確定,只能先關在宮外慢慢審察。

  這兩日慢慢就會處理這件事。

  「走!」太后跌跌撞撞往外走。

  杜九言喊了一聲,「我先過去。」也跟著桂王去了。

  桂王一口氣衝到了鳳梧宮,頓時愣在了原地,整個宮殿聯排的房間都起了火,火還不是從裡面燒出來,是從外面。

  「救火!」桂王抄起宮人的水桶,衝進去照著門就撲了水,抬腳去踹門。

  「哥!」桂王喊道,「哥,你在裡面嗎?」

  房間裡沒有聲音,桂王立刻就想到有人下毒了。

  他又接連踹了兩腳,忽然聽到院子裡響起一連串的笑聲,「墨兮啊……」

  他猛然回頭,就看到王太妃手裡提著桐油,一手拿著火把。

  「是你!」桂王道,「你瘋了嗎?!」

  王太妃哈哈大笑,搖著頭道:「不是我瘋了,是你瘋了。」

  「因為這個人,你真正的哥哥們都死了。」王太妃指著裡面,道,「你現在,打算寬恕他嗎?」

  「你太愚善了。」

  「不過沒關係,我和他的仇,我會親自了結。」

  「現在了結了。」王太妃衝著桂王走過去,笑盈盈握著火把,「他應該死的。他活著才是大患。墨兮,你太婦人之仁了。」

  桂王不想和他廢話,火就燒進去了,一會兒就算他們被燒死,這麼大煙,也會死人。

  「九言,將這個瘋婆子砍了。」桂王懶得理王太妃,又踹了兩腳門。

  杜九言帶著人上來和王太妃周旋,太后站在院子裡,指著王太妃的鼻子大罵。

  王太妃大笑不止。

  桂王踹開門,房間裡煙霧繚繞,他喊道:「哥!」

  衝進臥室里,就看到趙煜和皇后還有三位貴妃三個孩子都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他大驚失色,將趙煜和趙年周一手一個夾著出來。

  又折返回去,將所有人都救了出來。

  等停下來,他蹲在趙煜面前。

  趙煜躺在地上,面色蒼白毫無生氣,他喊道:「哥,你醒醒啊!」

  「你以為我就放火嗎?」王太妃哈哈大笑,「他們一下午沒喝水,我讓人送壺茶和點心進去,他們豈有不喝不吃的道理。」

  「那裡面有烏頭的毒,毒性夠足,哪怕沾上一點,都會要命。」

  王太妃盯著趙煜,大聲喊道:「我的兒你看到了嗎?你的大仇母妃替你報了。」

  「再等兩日,另一個罪魁禍首也會來找你了。」

  「我的兒,你記住他們,就算到陰曹地府,也不要放過他們!」

  桂王將趙煜抱起來,緊緊摟在懷裡,哽咽地喊道:「哥,哥!」

  「太醫呢,太醫呢?」太后衝著人喊道。

  太醫匆匆趕來,搭了脈,大驚失色,顫顫巍巍地和桂王道:「娘娘,王爺……都……都沒氣了。」

  「只有、只有他還有一點,可能是因為沒有吃東西的緣故。」

  趙煜只碰了一口茶,所以中毒很淺。

  「救,救,快救!」桂王吼道。

  太醫顫抖地施針,靜待了一盞茶的時間,就感覺到趙煜的眉頭動了一下,桂王喊道:「哥!」

  「怎麼樣?」太后問道。

  「先、先移去房間裡吧。」太醫道。

  桂王抱著趙煜就去了隔壁宮,將趙煜放好。趙煜無力地睜開了眼睛,打眼就看到了太后和桂王,兩個人一臉的擔憂和自責。

  「母后……」

  太后失聲哭了起來,點頭道:「唉,母后在!」

  「對不起,」趙煜道,「我、我讓您傷心失望了。」

  太后搖著頭,道:「乖孩子,母后不怪你,一點都不怪你。」

  「縱然知道你不是母后的孩子,母后也當你是自己的骨肉,這輩子都是。」太后道。

  趙煜虛弱地笑了,道:「謝謝母后!」

  「別說了,你讓太醫給你治,等你好了我們再說話。」太后道,「母后剛才就想來找你說話,可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你。」

  「等你好了,母后和你好好說話。」

  「就在京城選一處宅邸給你,你就在京城,你還是我的好兒子。」

  趙煜眼皮很重,艱難地撐著,道:「好!」

  他說著,去看桂王,緊握著桂王的手,道:「墨兮,哥哥……要走了。」

  「這輩子,能做你的哥哥,我三生有幸。」

  桂王抿著唇,眼淚掉下來,道:「我也是!」

  「我知道茶里有毒。」趙煜笑了一下,血從嘴裡涌了出來。

  桂王用袖子拼命地給他擦著嘴,將他抱起來托著他的頭。

  「我們都死了……才不會讓我的墨兮為難。」趙煜道。

  「你好好的,下輩子我們還做兄弟,好不好!」

  桂王哭著,使勁點頭,道:「好!」

  「哥,好!」

  「好。」

  趙煜抬手,桂王哭著將自己的腦袋伸過去,趙煜的手搭在他的頭上,摸了摸,「墨兮,你好好的,替我孝順母后,替我過未經歷的人生。」

  「哥哥,最喜歡墨兮了。」

  「好!」桂王的臉上貼在趙煜的胸口,落在他發頂的手,無力地摔在了床沿上。

  太后大哭起來,喊道:「煜兒!」

  「我的煜兒!」太后癱坐在地上,靜寧侯也癱坐在一邊。

  杜九言捂著嘴,眼淚簌簌地落著。

  桂王抱著趙煜,緊緊抱著,道:「好,我聽你的,都聽你的。」

  跛子站在門口,久久未動。

  順天十一年臘月二十七,世宗駕崩,皇后和太子以及三位貴妃兩位王子,同夜薨逝。

  同夜,懷王之母王太妃也在房中自縊。

  世宗雖未入皇陵,但在趙氏宗譜中,卻並未被除名,在大周的歷史上,是個特殊的存在。世宗和桂王的兄弟之情也被後世子孫傳頌,戲文之精彩遠超其他。

  開年正月二十,亂了一個月的朝堂,第一次開朝,滿朝百官無虛席。

  但卻無人主持大局。

  殿外,跛子和桂王還有杜九言三人對面而立。

  「你想好了?」趙煜去的那夜跛子也消失,直到剛剛他出現在這裡,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坐上這個位置,你……就是天下的君王了。」

  跛子不看桂王,只盯著杜九言,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道:「想好了。但我登基為帝,有個條件。」

  杜九言不適合留在宮中,而能陪她一起過一生的,只有桂王。

  這個位置,只有他來坐。

  就讓他繼續做她的影子,為她遮風擋雨,撐起大周這片天,和她一起締造一個盛世繁華。

  實現她的理想。

  「什麼?」杜九言問道。

  跛子道:「把小蘿蔔給我,立他為太子,待他長大成人後,我退位讓他。」

  杜九言愕然,轉頭去看向桂王。

  「你問過小蘿蔔了?」桂王問跛子。

  跛子道:「問過,他同意!」

  二月初二,大周新帝登基,定國號「昌平」,立桂王之子趙紅麟為太子,皇后之位空置。

  跛子站在龍座後,提筆在赤紅的宣紙上,寫下他的名字:趙啟

  新帝登基後第一件事,便賜安國公秦韜父子凌遲之刑,這是以法情治國的大周開國兩百年來,第一例凌遲之刑。

  三月初一萬人空巷,所有人聚集在菜市口,觀看秦氏父子處以極刑。

  杜九言站在人群中看著,安國公被捆在柱子上,蒼老的臉上是失敗後的癲狂,他盯著杜九言問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秦九煙?」

  「是,也不是。」杜九言道。

  安國公哈哈大笑,搖著頭道:「我辛苦一輩子,到頭來毀我的卻是我的親孫女。」

  「他怎麼樣?」安國公問道,「你們殺了他?」

  大理寺中無人敢和他說話,所以他不知道趙煜死了。

  「代你受過,被人尋仇,死於非命!」杜九言回道,「一家八口!」

  安國公目瞪口呆,死死盯著杜九言,怒吼道:「誰?」

  「誰?」

  「是誰?老夫去陰曹地府,也要找到他。」

  杜九言道:「萬千孤魂!」

  她說著,轉身穿過人群慢慢離開。身後,百姓謾罵的聲音蓋過了安國公的怒吼聲和嘶叫的聲音。

  杜九言垂著頭,重重嘆了口氣。也許,當年仁宗不許重諾,是不是就沒有今天的這一切了呢?

  答案是不確定的。

  安國公這樣的人,就算沒有仁宗,也或許有別的原因吧。

  她苦笑,抬腳跨進桂王府,她很累,只想倒下來好好睡一覺。

  推開臥室的門,腳步一頓,就看到她的臥室里搭著一個衣架,衣架上掛著一件大紅的嫁衣,長長的衣擺逶迤在地面,將室內映襯的喜氣洋洋。

  她失笑,跨進門伸手將放在一邊的鳳冠捧起來,金色的瓔珞微微顫動,她回頭過去,笑了起來。

  就看到院子裡,桂王、跛子、小蘿蔔正笑盈盈地看著她。

  「娘啊!」小蘿蔔衝過去,抱住杜九言的腿,道,「您好美啊,是天底下最美的娘。」

  陳朗、銀手、花子也走了進來,笑眯眯看著她。

  「成親嗎?」桂王道,「我有權有勢!」

  杜九言笑著,道:「這麼厲害啊,那嫁了!」

  ------題外話------

  這本書,因為有你們我寫的很開心,感謝你們給了我這麼多的快樂和感動,難忘,珍惜!

  明天正常時間更新番外,劇情連著大結局寫。

  兩個人成親,然後去廣西見一見那麼多的小妾們,開啟安南篇,季玉在那邊等很久了,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精彩的案件在前面,希望你們能繼續喜歡,麼麼噠!

  最後,繼續推薦基友沐九風的文:重生九八:全能女王在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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