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 保守秘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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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坡被抓了以後,余氏沒有吃喝,桌邊放著冷掉的飯菜,隔房的幾位妯娌,特意放了手裡的活,陪著她做針線說話。

  就怕余氏想不開。

  余氏神色平靜地做著針線,間隙抬起頭來,看見門口的杜九言,臉色一僵,針扎著手,血珠滴落在壽衣上。

  「杜先生好,」房間裡,三位隔房的妯娌起身,「杜先生您坐,我們去給您倒茶。」

  杜九言擺手,「不用,我就路過進來看看,這就走。」

  三個人對視一眼,應著是出門去了。

  余氏又低頭接著縫手裡的衣服,過了一會兒,她語氣平靜地道:「我提醒了楊坡,讓他適可而止。可他不聽我的,他們父子的性格一樣,不管做什麼事,就愛鑽牛角尖。」

  「楊坡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後來夫妻兩個人就不能生了。」

  「所以……楊長弓的詛咒戳到他們父子的痛處了。」余氏始終沒有抬頭,手裡的針線做的也不快,「我和他說了,讓他想開點,杜先生來了這個案子肯定會查的很清楚,到時候搭進去兩條命都弄不死楊長弓一個人。」

  「不划算!」余氏道。

  杜九言靜靜聽著沒有開口。

  「杜先生,」余氏將用完線的針遞過來,「能不能幫我穿根針,我看不見了。」

  杜九言給她穿了三根針,掛著長長的線扎在一邊的褥墊上,又給余氏添了茶,「一開始我在想,為什麼有人做壽衣,會做冬天的。」

  壽衣不分冬夏。

  「後來我來吃飯的時候,楊坡和您之間疏離的態度,我才想到。」杜九言道:「夫人會有人照顧嗎?」

  余氏搖頭,「這件事壽衣縫好了,我也差不多了。」她衝著杜九言一笑,「不是自殺,要自殺我就不會等到今天了,而是我身體油盡燈枯了。」

  「有人給夫人摔喪扶靈嗎?」杜九言問道。

  余氏搖頭,「所以我想問杜先生,我要是快死了,是不是可以讓我楊坡回來給我送終?」

  「你請里長去衙門遞訴狀,程序和律法都是允許的。」杜九言道:「夫人,大限來前該吃還是要吃的,不然就是自殺了。」

  余氏躬身應是。

  杜九言拂開門帘走出去,站在楊長勝家的院子裡,用腳踢了踢他家的院牆,忽然,有人過來譏諷地道:「想踹也遲了!」

  「不遲啊。」杜九言負手看著穿著官服吊梢眼的桂王,「想做的事情,什麼時候做都不遲。」

  桂王就撇了一眼她的胸口。

  「還在嫉妒我?」杜九言揚眉看著他,桂王撇了撇嘴,挺胸道:「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現在也不小。」

  杜九言失笑,負手出了院子,桂王就跟在她後面出來,楊長弓迎了過來,拱手道:「杜先生,您來了。方才劉大人正在說您呢。」

  「說我嗎?」杜九言撇了一眼桂王,「大人愛民如子定然是誇我呢吧。」

  楊長弓點頭應是,「大人說您是個好訟師。」

  「那有沒有說我是個好人呢?」杜九言道。

  楊長弓臉色一僵,撇了一眼桂王,尷尬地道:「杜先生、進屋裡喝茶吧。」

  「不用了。」杜九言抬頭看了看天色,道:「要下雨了,我得早點走。」

  平氏出來,送了兩把傘,「大人和杜先生都沒騎馬坐車,帶上傘吧。」她說著,看著桂王,「大人今日一番話,民婦記著了,一定好好過日子,往……」

  「回去回去。」桂王擺著手,「本官什麼都沒和你說。」

  平氏一怔,笑著應是,回家去了。

  「嗬!」杜九言上下打量著桂王,「你還能開解別人,什麼時候成知心哥哥了?」

  桂王用手裡的油紙傘敲過來,杜九言一擋,兩個人你來我往,就在這馬路上過招,不過七招杜九言手裡的傘被桂王戳了個對穿,支離破碎。

  杜九言看著他,「記得賠錢。」

  說著,將破傘丟在路邊,桂王撇嘴,道:「誰讓你嘲笑我的。」

  「王爺,我是誇讚您。」杜九言說著一頓,就聽到身後楊長弓家的院子,傳來轟地一聲響,兩家的院牆倒塌了。

  桂王露出驚訝的表情,砸了砸嘴道:「這榔頭,做的不錯。」

  「王爺,您很善良啊。」杜九言背著手走著,桂王扛著一把長長的灰色的油傘,和她並肩而行,「你要向我學習?」

  杜九言搖頭,「王爺善良的太低調了,不適合我。」

  「娘娘腔。」桂王道:「你有空損我,還是趕緊想想你怎麼贏西南吧。不過沒事,你要是輸了就去給我放馬。」

  「不去。」杜九言道。

  「廣西很好啊,你送去的那小孩過的很開心。」桂王道。

  杜九言搖頭,「王爺造反還沒成功,我等你成功了再去給你放馬。」

  「娘娘腔,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都勸我回京城,這一次見著我就勸我造反。」桂王忽然湊上來,眯著眼睛道:「你是因為對我有意,所以想跟著我水漲船高,提高身價。」

  「王爺聰明。」杜九言拱手,道:「所以您趕緊造反吧,我去做您的弼馬溫。」

  桂王白了她一眼,「你等著吧,我現在對做縣令更有興趣。你要是著急,不如你自己去造反啊。」

  「此等能力要與生俱來,等我再去抬胎一次吧。」杜九言道。

  桂王嗤笑一聲。

  「你出來的時候,李執貪污的事可有定論?」杜九言問道。

  桂王哦了一聲,回道:「總結就是,戶部削了一位三品侍郎,一位浙江清吏司和一位江西清吏司的五品郎中,還有一位六品知事。」

  「賀成以袒護包庇之罪,關在了都察院。」

  那就是說,最後還是魯章之贏了。賀成成了最倒霉的人,因為其他人都是削官降職,只有他坐牢去了。

  桂王就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杜九言咦了一聲,「戶部,六品?不……不會是裘大人吧?」

  「就是你的忘年之交,裘樟。」桂王幸災樂禍地道。

  杜九言露出遺憾的表情,「裘大人被誤傷了,他用土陶碗喝大紅袍也沒有用啊。」

  「可不是被誤傷,他升職了。」桂王嫌棄地道:「他被削職後,就去找郭庭,又拖著郭庭帶著你的書信哭哭啼啼去找魯章之。」

  杜九言嘆氣,「裘大人,又去丟我的人了。」

  「嗯,丟人丟大了。於是魯章之將他丟到鴻臚寺去了,五品!」桂王道。

  杜九言頷首,「丟一次臉,抱到一個大腿還達成了生平所願……不知道裘大人什麼時候告老還鄉,我想半道打劫,應該頗有收穫。」

  「讓他先存著!」桂王淡淡然地道。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你……這麼順坦地出來,是不是也和此事有關?」

  「我想出來就出來了,和誰都沒關係。」桂王道。

  杜九言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

  「不過,幸好算你聰明走的快,不然我哥要留你在京城了,他都打算給燕京訟行下道手諭,安排你進去。」桂王道:「你要不走,在京城就真的要丟臉了。」

  「王爺,您不要以己度人,我的能力比你高很多。」杜九言道。

  桂王不屑,正要說話,忽然一聲春雷在頭頂炸開,隨即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

  「哈。」桂王啪地一聲,將雨傘撐開,搖搖晃晃得意洋洋,「本王有傘,不像有人就要淋成落湯雞了。」

  杜九言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奪他的傘,「誰不要臉,戳破我的傘。」

  「是你能力不行打不過我。」桂王去掰她的手腕,杜九言照著他的腰,捏住肉一擰,桂王嗷地一叫,手鬆了松傘就被杜九言趁勢奪走了,她大步走在前面,回頭看著淋著雨的某人,「王爺,淋濕了又能色誘了。」

  桂王氣的將臉上的麵皮扯了。

  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指著她道:「娘娘腔,還我傘!」

  「王爺身強體壯,淋雨沒事的。」杜九言不給他,桂王一拳打過來,她讓開,拳頭擦著她的面頰過去,等收回手就發現手背黑了一塊,他咦了一聲,道:「娘娘,你臉怎麼這麼髒。」

  再去看杜九言的臉,居然發現她的臉白了一塊。

  「等一下。」他走過去,杜九言將傘丟給他,桂王慌亂接住,再去看她,她已經不知從哪裡拿了一塊布,將臉遮住了。

  桂王眯眼看著她,顛顛跑過去,「你的臉……」

  「丑!」杜九言道。

  桂王露出質疑之色,「你是滿臉麻子,所以故意把臉抹黑遮住麻子?」

  他忽然想起來,第一次見面在鎮遠府,杜九言在畫妝的時候,那張臉分明就是很白。

  後來他把這事兒給忘了。

  「噓!」杜九言道:「王爺,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您可千萬要替我保密啊,不然邵陽的姑娘可要失望了。」

  杜九言嘆氣,「杜某可沒王爺您這天生麗質的容顏啊。」

  「這麼可憐?」桂王一臉狐疑。

  杜九言抖著眉頭,眸光惹人憐,「每個人心底,都有一段不可對人言的自卑。我的自卑,就是我的臉。」信我,快信我!

  「行吧。」桂王道:「看你說的這麼可憐,我暫時替你保密。不過、你的臉要是白了,你可真是娘娘腔了。」

  杜九言暗暗磨牙,耐心地道:「是吧,是吧。臉黑點是不是多點男子氣概?」

  「原來如此。」桂王抖了抖肩膀,挺了挺胸膛,得意地道:「比起我,你確實沒什麼男子氣概。」

  杜九言點頭,捧著他,「王爺確實有男子氣概。」

  桂王信了,點頭道:「不過抹這種東西不合適,還是麵皮好,等茅老道來了,讓他給你弄個麵皮。」

  「可以?」杜九言道。

  桂王冷哼一聲,「他做的比你之前那好多了。足可以以假亂真。」

  那倒是。師父就是師父,徒弟就是徒弟。

  「你怎麼謝我吧。」桂王道,「否則我就昭告天下,你是個滿臉麻子的醜人。」

  ------題外話------

  小妖精,接著搶傘啊,雨淋了妝就沒了……

  對九爺不能太善良退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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