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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復又閉上眼,鼻挺唇薄,抵著她的額頭陷入倦怠的沉睡中。

  風雪還在繼續,距離長安城百里之外的荒山之中,蒼木積雪掩映,兀立著一座古樸寧靜的青檐道觀,檐下牌匾隱約可看清「玄真觀」三字。

  一名年輕男子捂著傷處踽踽獨行,一步一個血腳印,在黎明前厚雪覆蓋的野徑之上留下一行觸目驚心的紅。他傷得很重很重,口鼻中不斷溢出大口大口地鮮血,上挑的狐狸眼已有些渙散了,卻仍咬牙撐著前行,朝山道盡頭的玄真觀一步一步挪行,仿佛那兒是雲頂仙宮,是他必須朝聖的聖地。

  身後的追擊者步伐靠近,道旁的積雪簌簌落下,發出毛骨悚然的窸窣聲。李緒以劍為拐,踉蹌著爬上最後一階石階,靠著門口落滿積雪的石獅,顫巍巍伸手去觸碰那隻生鏽的門環……

  然而帶血的手指還未觸碰到道觀門扉,數支羽箭飛來,他撲倒在地,手猶自朝前伸著。

  道觀中的青袍女道聽到了動靜,提燈開門一看,頓時被滿目血色驚得說不出話來,端著佛塵道了聲「罪過」,忙轉身回觀中找人幫忙。

  「是誰?」虛弱年輕的女聲。

  「是個快死的年輕人。」提燈女道的聲音,「你身子還未好,快些躺下,我和師妹去應付便是。」

  積雪被染成透紅,李緒卻忽的笑了起來,笑得連背上的箭矢都顫抖起來,鮮血大股大股從他身體中湧出,像是開出一朵妖冶蒼涼的荼蘼。

  「找到……你了……」他嗬嗬說道。

  眼中的光彩漸漸覆滅,凝成一片枯槁的死寂,但他仍是半睜著眼睛,染血嘴角微微揚起,像是見到了此生最美的光景。

  一隊禁軍很快搜尋上來,為首的查探了一番李緒的鼻息,而後揮手道:「將屍首帶回去!陛下說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不稍片刻,道觀中的兩名女道取了紗布和藥材匆匆而來,然而再次開門一看,晦暗的雪地中只留下一大片殷紅的血跡,以及被紛亂腳步踐踏成血泥的積雪。

  長安城。

  「什麼事耽擱這麼久?晚膳涼了可惜,我就讓丁叔他們先吃了。」明琬懶洋洋撐著下頜,讓廚房重新熱了飯菜。

  「李緒找到了。」聞致解下斗篷,神色與往常無異,「在玄真觀外。」

  明琬一頓,立即坐直身子:「他怎麼會……」

  「沒有碰上。」聞致道,「禁軍及時將他的屍首帶回了長安。」

  明琬鬆了口氣,伸手撫了撫聞致微蹙的眉頭:「那是他的報應,你終於可以安心了。」

  聞致神色果然消融了不少,接過丁管事遞來的熱毛巾擦淨手指,忽而喚道:「阿琬。」

  「嗯?」明琬挑眉。他一喚「阿琬」,准沒好事。

  「今晚有雪,」聞致說了句不相干的,而後才將帕子疊好擱在桌子上,順勢捉住明琬的手道,「可要飲酒?」

  「甚好,甚好!」一旁的丁管事立即附和,交疊著手點頭如搗蒜,意味深長道,「如此良辰雪景,諸事平定,是該小酌兩杯。」

  說罷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侍婢奉上酒壺酒盞等物,又使了個眼色,侍從們井然有序地退下。

  「丁叔,這些年您倒是將眼神使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啦。」明琬好笑道。

  丁叔憨厚一笑,道了聲「夫人謬讚」,而後悄悄掩門退出,將偌大的廳堂留給聞致和明琬夫妻倆。

  聞致給明琬斟酒,大概是為了打破沉靜,又或是壓在心中八年之久的心結解開,他難得輕鬆問了句:「若是重來一次,你還會嫁入聞府沖喜麼?」

  明琬想了想,輕聲道:「應該不會。」

  聞致一向四平八穩的手一顫,酒水沿著杯盞邊沿灑出,洇濕了桌布。

  明琬彎著眼睛,端過那杯酒一飲而盡,把玩著杯盞笑道:「不過,我想換個方式和你認識。不是為了利益,也不是為了沖喜,就平平常常地與你相識、相知……」

  大雪天,一室暖香,酒酣情濃之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第二日醒來,滿床狼藉,不忍直視。關於昨夜醉酒後的片段,明琬依稀記得些許,回想起她過分熱情的「推拿」之術和聞致熬紅的雙眼,那些面紅耳赤的調笑聲與悶哼聲交織,頓時令她一股燥熱直衝天靈蓋,將臉埋入被褥中難以見人。

  她但知道自己醉酒後,那啥……會格外豪放,卻不知還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聞致睜眼,看到她從脖子一路紅到了耳根的臉色,低啞問道:「怎麼了?」

  他還有臉問!城府太深了,太可怕了!

  昨夜弄了一整宿,明琬已是累得一個指頭都抬不起,聞致竟然還是這般精神奕奕的模樣,是人否?

  「以後不許這樣了,縱慾傷身!」明琬將聞致靠過來的胸膛推開些,以大夫的口吻諄諄勸誡。

  聞致毫無悔過之心,眼眸清明地望著她,低低道:「我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是你纏著要……」

  「不要說了!」明琬捂住了他的嘴。

  聞致的聲音在她掌心顯得悶悶的,眼眸中透著從未有過的饜足貪戀。他似乎在思索什麼,許久方認真道:「明琬,我們生個孩子吧……屬於我們自己的孩子。」

  明琬捂著他的唇,隔著手背親了他,故意刁難道:「看你表現,聞大人。」

  她說的是「日常的表現」,但聞致顯然誤會了她,將被褥一掀,翻身覆蓋住她不斷撲騰的身子,啞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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