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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輕輕握攏手掌,示意他穴位的位置:「五指輕握,中指所對應的虎口下位置,便是勞宮穴。」

  聞致望著她, 遲緩了一會兒,才輕輕合攏修長的指節。

  明琬調整他手指的位置,按了按他掌心的穴位道:「就這樣用力地按壓推行,反覆直至穴位發熱。」

  聞致的心思顯然不在穴位上,反手握住了明琬的指尖,緊緊地握著,帶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力度。他道:「以前,你都是親自給我按揉的。」

  以前以前,總是提及以前。

  明琬驀地抽回手,卻沒能抽動。她終於也動了氣,乾淨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聞致,沉靜問道:「聞大人,這套懷念過往的把戲玩夠了麼?」

  聞致眼中的溫情褪去,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覺得,我是在做戲?」

  「我不想去猜,我只知道那些令你著迷和懷念的過往,皆是我拼了命都想要忘卻的記憶。」明琬平靜地告訴他,「我好不容易才擺脫了過去,開始新的人生,為何你定要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我過去過的是什麼生活?聞致,你雖然站起來了,卻仍舊活在回憶中,沒有朝前走。」

  五年時間過去,明琬不可能再是十五六歲時的那個天真少女,她很清楚自己的底線和缺陷是什麼,一個始終朝前走的人,怎甘心做回憶的替代品,重蹈覆轍?

  「困在回憶中的是你,你一直在逃避我們之間關係。」聞致的唇上沒有什麼血色,越發顯得面容冷白嚴肅,以朝堂激辯的架勢詰問道,「當初嫁過來的是你,走的是你,到了期限不肯歸來的也是你,如此自私任性,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明琬想,他大概是難受的,因為他此刻的眼神是那樣悲傷。

  「我並非不想回去,只是不想回到過去。」她道。

  「你到底想如何,倒是教教我,我可以慢慢學。」聞致試圖從椅子上站起,但他的臉色很難看,卻只能徒勞地扶著案幾,努力朝她前傾著身子,相隔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明琬心中苦笑,喜歡一個人難道還需要教麼?看看小花對青杏便知道了。

  想開後,明琬反而徹底放下了,徐徐吐出一口濁氣,起身整理藥箱道:「以後會有別人教你的。」

  聞致遏制怒意道:「我若需要別人,還千里迢迢跑來找你作甚!你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信!」

  明琬整理的動作慢了慢,隨即有條不紊地背起藥箱,「聞大人,大夫行醫不易,不是來給人戲耍的,萬望以後莫再用性命開玩笑,誆騙我前來了。」

  聞致渾身一僵。他想解釋,今日小花將她帶來此處,並非是他的安排,他是寧死也不願讓明琬瞧見他的軟肋與脆弱的……

  但他說不出口。

  明琬對待他的態度如此疏離陌生,多說一個字,都像是在狡辯。

  他不知究竟哪裡出了差錯,為何明琬寧願顛沛流離也不願接受他的示好……他很努力地在想問題的癥結,想到心口炸裂般疼痛,也沒能想明白。

  「是否無論我做什麼,與你看來皆是錯的?」聞致忽然複雜道,像是陳述一個人盡皆知的事實般,「只因為,你不再心悅於我。」

  明琬一愣,再抬眼時,見到了聞致眸中暈散開來的死寂。

  像是問題終於迎刃而解,他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帶著自嘲,喃喃重複道:「你不喜歡我了,是嗎。」

  明琬嘴唇翕合。

  她聽到了自己心中有什麼緊繃的東西吧嗒一聲斷裂,壓抑了五年的秘密就像是瘋魔似的往外涌。她就這樣保持著準備離去的姿勢,望著聞致淡然笑道:「談不上喜歡,不過是當初太后指了婚,就暫且留在你身邊當個消遣。那段愚弄的婚姻本就是消遣的玩意兒而已,誰當真誰就輸了,不是麼?」

  聽到這番話,聞致幾乎立刻被刺紅了眼睛,連帶著臉頰都是紅的,眸中翻湧著不可置信的痛苦和水光,顫聲壓抑道:「你說什麼?」

  繼而,他大概是覺得這話耳熟,情緒偃旗息鼓,眼中有了一瞬的茫然。

  他的記憶何等出色,僅是片刻,他想起了什麼,面上的激怒的血色瞬間褪成蒼白,有些慌亂地望向明琬。

  運籌帷幄的聞大人,冷酷強大的聞首輔,這個本朝最具手段和能力的男人,此刻卻在劇烈地顫抖。

  聞致的眼睛通紅,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好像明白了。在這股巨大的憤怒與屈辱中,他好像終於明白為何明琬會離他越來越遠、為何她不肯再回到過去了。

  因為,過去根本就是插滿了尖刺的深淵。

  五年前的那個秋日,就在侯府書房,李成意提醒他:「你若有真心喜歡之人,可得要謹言慎行,咱們這些刀尖上行走之人,最怕的就是暴露軟肋。」

  那種步履維艱的時刻,他怎麼能承認自己有軟肋?

  「想起來了麼?知道我是何感受了嗎,聞致?」明琬一邊反感以牙還牙的自己,一邊又不可抑制地覺得輕鬆,她終於走出了這一步,就像是拔出了心中橫亘已久的一根刺。

  可她用拔-出來的這根刺,狠狠扎回了聞致的心上。

  她討厭如此卑劣的自己。

  到此為止吧,別再糾纏下去了,她對自己說。

  明琬定了定神,快步出了廂房的門。

  剛出門平復心情,便聽見身後屋中一陣杯盞碎裂的哐當聲,繼而聞致夾雜在咳喘中的怒吼聲傳來:「花大壯,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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