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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夫人,您來得正好。」丁管事如蒙大赦,端著一碗已經涼透的藥湯上前道,「您快勸勸世子吧,好歹將這碗藥喝了,可別再落下病根。」

  明琬接過藥碗,輕聲道:「丁叔,你去忙別的事吧。」

  「哎,好。我去藕池邊看看,再讓廚房燉些好吃的送來。」丁叔看了窗邊沉默靜坐的聞致一眼,悄聲掩門退去。

  門一關,屋內變得悄靜無比,唯有窗邊一束暖陽鋪展,點綴成唯一的亮色。

  明琬走到聞致身邊站定,咽了咽嗓子,輕聲問:「為何不喝藥?」

  「沒病。」聞致的視線落在書卷上,沒有抬頭。

  那書密密麻麻都是小字,一看就十分高深晦澀。明琬耐著性子勸道:「風寒入體並非立即有表症,而是會潛伏體內。你身子異於常人,若是落下病根,會諸多牽連併發症,十分麻煩。」

  聞致眼底疲青色,冷淡道:「麻不麻煩,與你何干?」

  明琬不知道他的怒氣從何而來。

  她道:「不與我相干。只是阿姐臨走前交代過,要我時常與她往來書信,不知她若是知道你剛死裡逃生又不肯吃藥,會否擔心得睡不著覺……」

  「你敢!」聞致總算將視線從書卷上挪開,刺向她,臉色與死人無異。

  但依舊清俊好看。

  「那你將藥喝了,我就不告訴她。」明琬將藥碗擱在他手邊。

  她自己臉色差到極點,卻還有心思要挾別人吃藥,就如同她昨晚泡在池塘中幾乎凍死,卻還拼命地將他往岸上推……柔弱又堅韌,熱忱得令人生厭。

  她不過是在可憐他。

  聞致心中沒由來燥郁:「我最不喜聒噪多事之人,你就不怕我休了你?」

  「怕。」明琬很不走心,將藥碗朝前推了一寸,瓮聲道,「喝藥吧,涼了更苦。」

  聞致抿唇,眉間霜寒更重,將藥碗重重推了回去:「出去!」

  這一推沒有控制好力度,藥碗沿著桌邊傾倒,哐當一聲墜在地上摔個粉碎。

  藥湯四濺,在明琬的裙裾上暈開星星點點的苦澀暗痕。

  一時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這並非聞致的本意,他性子再糟糕,也不會對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動粗。然而唇線動了動,終究抿得更緊,拒絕解釋。

  明琬看著他別過頭固執冷傲的模樣,登時胸口發悶,呼吸都像是在噴火。

  她沒說話,只是沉默著蹲身,一片一片拾起那些扎人的碎瓷片。

  從聞致的角度垂首看去,她低著頭,柔弱順從,衣領中露出一截雪白纖細的脖頸,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掐斷……聞致心中的燥郁煙消雲散,只余無限的空洞和茫然。

  他不禁索然無味,自嘲地想:我這是在對誰不滿,在鬧騰什麼呢?

  正欲開口,卻見明琬忽的起身。

  她一張包子臉不知因為生氣還是生病漲得緋紅,將碎瓷片往桌上一頓,氣呼道:「聞致,我受夠你了!」

  第11章 反擊

  明琬白皙的臉漲得緋紅,說受夠他了。

  許是很久沒人有膽量對他說這種話,聞致失神了一瞬,方眯起眼冷冽道:「誰逼你承受了?自己多管閒事,倒來這訴委屈。」

  他豎起冷硬的荊棘,不吝於刺傷任何一個企圖靠近的人。

  明琬捏緊了袖子,深吸一口氣道:「沒人逼我,我也不曾委屈。若我眼瞎耳聾,與你素不相識也就罷了,偏生能看能聽,又和你做了名義上的夫妻,便見不得你用傷害自己和別人的方式來發泄心中的不痛快。」

  「……夫妻?」聞致將這兩個字磨碎了擠出,嗤道,「婦人的『三從四德』,你可有?」

  「我知道你不想聽這些『忤逆之言』。這府中上下全懼你、憐憫你,說話都跟掐住脖子似的小心翼翼,唯恐說錯什麼戳到你的痛處,可越是對你區別對待,你便越是鬱憤發狂……既如此,今日就算你把我也打得頭破血流,我也要一吐為快。」

  明琬即便是生著氣,氣勢上也要矮一大截。她其實,有些害怕這樣沉默凌寒的聞致。

  但話已出口,她只能竭力控制住不露怯意,呼吸急促道:「你在生什麼氣?氣我不該多管閒事,將你從池子裡撈出來、讓下人們都看到了你最狼狽難堪的模樣?是,我知道誰都無法體會你的痛苦,可你一頭扎進池子裡,除了讓親者痛、仇者快,又有何用?也沒法讓死去的人活過來。」

  「住嘴……」

  「城西長壽街有個失去雙臂的男子,每日在人流密集處擺了個小攤,用腳作畫,畫出來的山水花鳥栩栩如生,每日這般拋頭露面,也不見有人嘲笑他、輕視他,反而尊稱他一聲『先生』;城南開明街亦有個瞎子,爹娘死了,妻兒死了,唯一相依為命的弟弟也死了,可他也不這般自怨自艾,每日青衫道袍、一壺小酒,逢人就帶三分笑意,從未有人罵他是克父克母的災星……」

  「閉嘴!」

  「……我爹說過,天下的不幸何其之多,與其被沉重的過往束縛,躺在淤泥中仰望星空,倒不如撣撣身上的塵土站起來,活出骨氣來。」

  聞致反唇相譏:「如何才算『活出骨氣』?像你一樣,為了渡過難關而不惜委身於一個殘廢?」

  明琬柔弱的身形明顯一僵。

  聞致一向是絕頂聰明的,聰明到能精準擊中她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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