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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蓁蓁在高燒的間隙偶爾會做夢,夢裡的她坐在開滿花的小山谷里,對面是清澈的小池塘。
有人在與她說話,聲音很溫柔:大荒有的中土都有,我期盼你喜歡這裡。
她應當挺喜歡,卻不是因著山青水藍千岩競秀而喜歡。對令狐蓁蓁而言,山只是山,水也只是水,都是因著身邊陪伴的人,它們才會泛出異樣絢爛的光彩。
高燒不退,她好像出了許多汗,時常能察覺有人解開衣服替自己擦拭,一面擦,一面還要悄聲細語和神志不清的她解釋:「小師姐,師弟沒有看,更沒有碰。」
這什麼多此一舉的行為?只有秦元曦會來這套,她早發現了,他多半有那麼點兒扭曲的地方,好在她是小師姐,不跟他計較。
令狐蓁蓁終於睜開眼時,眼前又是水汽氤氳,豎格窗開了一道縫,偶爾有雪片從縫隙里鑽進來,瞬間化為水滴。
湯池的水是渾濁的乳白色,看不見水底的動靜,她依然能感覺到雙腳被緊緊糾纏。
一雙胳膊在後面環著她,秦元曦第三次與她一起下湯池。
濕透的薄衣緊緊貼在身上,右耳的上清環正被人輕輕吻著,秦元曦一面吻,一面悄聲問她:「小師姐這次怎麼不蹦躂了?」
那當然是因為……她沒力氣蹦躂。
令狐蓁蓁眨了眨眼睛,水滴從濕漉漉的睫毛上滾落,他的手撫上來,扶著她的面頰,張口去咬她纖長的脖子,沒一會兒便咬出個鮮紅的印記。
他似乎挺滿意,細細摩挲半日,又把手掌貼在她額頭上試探,一面道:「好像還有些發燒,你已經燒了兩天。」
令狐蓁蓁眼神渙散地望著全然陌生的湯池,只問:「這什麼地方?你沒事了?」
秦晞將她濕漉漉的長髮撥去一邊,舀水澆在她脖子上那塊鮮紅痕跡上:「師弟除了不認路,能有什麼事?我不曉得這是哪裡,見湯池不錯,便留下了。」
她吸了口氣:「你把沈不平和老四丟著不管?」
又是沈不平,真討厭這名字,更討厭從她嘴裡說出來,秦晞淡道:「他們又不是三歲小孩需要人一直陪著照料,一脈修士怎可能這麼脆弱。」
不等她開口,他又抱緊她:「別提旁人,問問師弟,師弟心情不好,你問問緣故。」
第一百三十章 舒而脫脫(下)
可令狐蓁蓁就是不問,不想叫他遂願似的,只說:「你睡了好幾天,紫雞君帶著姜師妹走你也沒醒,顧鮮之走你也沒醒。終於醒了,又把沈不平和老四拋下,非拖我下湯池。」
一點正事不問,不像平時的秦元曦。
秦晞閉上眼:「師弟腦仁不大,現在只裝得下小師姐,不像小師姐,可以裝許多雞鴨魚鮮,碗盤碟筷。」
她扭頭看他:「什麼雞鴨魚鮮?」
他下巴上滴著水,濕漉漉的睫毛揚起來盯著她:「還問?果然雞鴨魚鮮比師弟重要。」
令狐蓁蓁摸了摸他的臉,那雙漆黑眼睛裡有陰鬱之色,卻不是平時的那種,她低聲道:「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開心,因為蒿里寒氣很難熬,一直被折磨肯定不開心。」
蒿里的寒氣確實太冷了,冷得他捧不住那朵雲,他覺著自己已站在死路的終點,終於沒法從陷阱里出去。
秦晞沒有接話,只將她從池中抱起:「水要涼了,出去吧。」
熾熱的風裹住身體,蓁蓁一直盯著他看,仿佛在揣摩他的心思與情緒。她多數時候是不想心事的,一旦開始想,便出奇地聰明敏銳。
「你不是為寒氣生氣。」令狐蓁蓁扶著他的肩膀,低頭細看眉眼,「你在生我的氣?」
秦晞把她往矮榻上一放,取來梳子面對面環著替她梳頭,語氣是平靜的:「小師姐覺得我是為什麼生你氣?」
她為難地望著他:「因為我沒讓你騎紙狐狸?」
「還有呢?」
聽起來他好像為了不止一件事惱火,秦元曦,麻煩鬼。
令狐蓁蓁倒抽一口氣:「因為我趁你睡著給你結辮子,揪你臉?」
怪不得醒來後發現發尾被結了兩根小辮子,還以為是季遠那傻貨乾的。秦晞在她腦門兒上彈了一下:「還有?」
令狐蓁蓁搖頭:「沒有了,你非要生氣肯定是你沒道理,我還生氣呢!」
他奇道:「小師姐氣什麼?」
多著呢。
「你幹嘛甩開沈不平他們?我拿了錢還有好幾次龍群飛刃沒給他們看。」她卷了卷已被熱風烤乾的袖子,「而且動不動趁我生病受傷抓我下湯池,我可以醒了自己下。」
秦晞捧住她的臉,聲音很溫柔:「我不想聽小師姐提這個名字,你的甲乙丙丁師弟都不想聽。」
甲乙丙丁又是什麼?令狐蓁蓁琢磨難題似的望著他,忽然醒悟過來:「你指沈不平和老四?」
不止。他晃了晃她的臉:「別提。」
她皺起眉頭:「你自己不也一樣?我上回明明想叫你騎紙狐狸,你非牽妖馬,還一直把手放在姜師妹背上。你和其他姑娘說話都和氣得很,跟我就老是不開心,陰陽怪氣!」
秦晞眨了眨眼,忽然在她柔軟的面頰上輕輕掐了一下:「吃醋了?」
令狐蓁蓁一愣,偏頭想了想,利落頷首:「對。」
清透而璀璨的火焰在他漆黑眼底燃燒跳躍起來,他身上總有她喜歡的一切,從色澤到氣味。她湊近去看,只聽他輕輕問:「小師姐,要是師弟有一天離開了,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