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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頭在軟塌毛毯上用手指緩緩畫了個半圓。

  他們倆就像這個半圓,曾經是他那一半續不上,後來是她這一半續不上,總也成不得完整契合的圓。

  秦晞想起自己曾說過,生死糾纏,無休無止。倘若她一點希望也不給,再來一次飛刃穿心,他就可以將手裡的雲砸碎,放縱那隻魔跳出來,再一次替她願意也好,替她做一個只有秦元曦的美夢也好。

  可她偏偏若有若無,似遠似近。

  秦元曦還是想做她的少年郎,把小狐狸抱在懷裡摸摸頭,讓命運多舛的人依偎一處。

  慢慢來就好,慢慢來。秦晞往軟塌上一躺,在蒿里寒氣的蟄伏攢動下,淺淺入夢。

  *

  隔日季遠得知要去湯谷尋人,立即轉向令狐蓁蓁:「小師姐!師弟想騎紙飛龍!」

  飛龍被炸爛了,一直忘了裁新的,令狐蓁蓁拋出紙狐狸:「只有這個。」

  這是她給秦元曦做過茫茫多的紙狐狸中他最嫌棄的那隻,變大了看果然挺粗糙,耳朵一大一小,尾巴也不靈巧,但季遠還是「嗷」地一下撲了上去:「小師姐和我一起坐!」

  他不由分說把令狐蓁蓁拉上狐狸背,一面低聲道:「小師姐別怕,老九要是再對你無禮,我替你出頭。」

  令狐蓁蓁搖頭:「他沒對我無禮。」

  季遠大驚失色:「那是我錯怪老九了?我昨天說了什麼?」

  他昨天說的話一籮筐都裝不下,誰記得。

  令狐蓁蓁扭頭找秦晞,打算招呼他們一起上紙狐狸背,他卻已牽出妖馬,正扶著姜書上去。妖馬生風,她被吹得東倒西歪,他便扶住她的後背,一直沒鬆手。

  她一下移開視線,驅使紙狐狸高高飛起,嗖一下竄上天頂。

  好像針刺了一下似的,怎麼回事?她摸了摸心口,便聽季遠在後面嘰里呱啦說個不停:「我上回來大荒是三年前,在北之荒遇到一位兗州碧雲山的師妹,長得真是美若天仙,可惜她看上了老五。」

  有故事!

  令狐蓁蓁一下被勾出了書童的責任感,立即取出書童小本與炭筆,橫著坐過來問他:「你有喜歡的人嗎?」

  季遠坦蕩至極:「當然有,有好多。」

  她和善地繼續問:「那你說說看都是誰?長什麼樣?什麼性子?為了什麼緣故?」

  季遠意外地老實:「我都不知道名字,也不曉得性子,就是因為長得好看。三脈里有個特別好看的師姐,對了,二脈有個師妹也漂亮,還有一次試煉遇到六脈的一位師妹,驚為天人。還有……」

  令狐蓁蓁下筆如飛,記錄他一籮筐不曉得名字只記得好看的喜歡,最後聽他笑呵呵地說:「我也喜歡小師姐,你最好看。」

  她客氣回應:「你也挺好看。」

  妖馬背上的姜書聽他們說得熱鬧,忍不住問:「秦師兄,我能過去和令狐師姐他們坐嗎?」

  秦晞終於把手從她後背拿下,碰了這麼久,她必然不是障眼法變的姜書。

  「一起去。」

  他拽著她縱身而起,借著風勢輕飄飄落在紙狐狸背上,季遠還在那邊說:「既然咱們都修雷火,這趟回了一脈山,小師姐每天可以和我一起修行,我們去巨鹿館切磋……」

  「小師姐,你餓嗎?」秦晞往她身邊一坐,「或者,說了這麼多話,要不要喝口水?」

  令狐蓁蓁正聽季遠說得開心,沒搭理他,他便伸手將她略顯凌亂的發尾輕輕順了順。

  這天在湯谷半個人影都沒撞見,回客棧時已近三更,令狐蓁蓁正要進客房,卻聽秦晞在後面喚她:「小師姐。」

  她一轉身,額頭卻被輕輕點了一下。

  「小師姐今日心情不錯,師弟很喜歡看你與同門和睦友愛。」他低頭看著她,雖是在笑,眼睛裡卻一點笑意也沒有,「但別冷落師弟。」

  她有些迷惑:「你又不開心?」

  他聲音溫柔依舊:「師弟沒有不開心,是小師姐多心,去睡吧。」

  雖然秦元曦從來不說,可她越來越能敏銳地感覺到他藏在內心深處的一種小心翼翼,像捧著什麼易碎的東西,克制而焦慮。他應當很想維持溫馨平緩的節奏,卻仿佛心有餘力不足,極偶爾會傾瀉一些情緒出來,從動作到話語再到眼神,無聲地咆哮孤單。

  明明一直在一起。

  令狐蓁蓁深深吸了口氣,突然無心再折騰符紙,索性洗洗睡覺。

  這一夜蒿里的寒氣分外難熬,秦晞一時分不清自己是醒著還是在做夢,無聲無息地往令狐蓁蓁的客房行去——她睡在窗下他的床褥上,半張臉埋進被子裡,睡得無比香甜。

  明明他在的時候,她再也不肯過來睡。

  秦晞俯身坐在地上,細細研究她眉眼,想要看穿去神魂深處。曾經嵌在裡面的秦元曦多半只剩模糊殘影,她會有下意識的舉動,卻不再有心。

  他沒有辦法靠這一點點淺薄的似情非情過下去,一時喜悅便會生出期待,期待後若生失落便是千斤重。

  秦晞輕輕喚她:「蓁蓁,蓁蓁。」

  想告訴她蒿里的寒氣有多麼難熬,他曾以為拽回那個聲音便是一切的圓滿,到底怎麼才能好好捧住那團雲。如果某一天,她清澈的目光投向另一個人,他怎麼辦?

  令狐蓁蓁恍惚中只覺有個人影坐在身邊,月光也照不亮他周身的深邃濃黑,像一團黑霧,又像是烏雲揉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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