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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魃?令狐蓁蓁一下想到醒齋先生說的那只在南之荒亂跑的旱魃。
她反應奇快,一骨碌滾下床,拎著鞋就打算從窗戶蹦出去,不防鋪天蓋地的濃稠黑霧突然鑽入房內,一下將她牢牢裹住,竟絲毫也掙扎不得。
令狐蓁蓁大驚之下方欲運轉周天喚出龍群飛刃,誰想那黑霧仿佛是地獄裡帶出的氣息,冰冷徹骨,簡直能凍結經脈,她凍得齒關嘚嘚作響,漸漸一點氣力也沒有。
旱魃不該是熱氣?她迷迷糊糊想著,黑霧倏地收攏,化作一道奇異的人影,慢慢朝她走來。
什麼東西?鬼?!令狐蓁蓁癱在地上,慌得頭都大了一圈。
一雙冰冷的手將她抱了起來,她吃力地抬眼朝上看,抱起她的像是人,又像是烏雲揉在一塊兒。
那人面上罩著黑霧,只有鼻尖與嘴唇露出來,身後背著巨大的枷鎖般的東西,一根利刃刺透後背。
他仿佛不能說話,只輕輕捧著她的臉。
冰冷的水滴在令狐蓁蓁眉間,是他的眼淚,從黑霧下一顆顆滾落,似乎沒有盡頭。
第一百零八章 向之狂奔
意識漸漸開始模糊,渙散的視界裡望見他忽又如煙雲消散,她再度摔回地上,怎樣也不能動彈。
有一雙溫暖的手將她抱起。
「令狐姑娘?」
秦元曦的聲音猶如從雲層之上傳來,令狐蓁蓁很想說話,卻說不了,眼前一黑,軟在他身上。
好似做了個無頭無尾的夢,夢裡有個人在厲聲與她說話:你不會死,我也不會忘,你休想!
那語氣,仿佛她欠了他如山高如海深的債,她若不還,搞不好要被生嚼下肚。
令狐蓁蓁打著寒戰醒過來,茫然四顧,這裡不是她先前借宿的民居,比先前那個要寬敞許多,牆壁上還掛了鮮艷的毛毯,銅盆里炭火正熾。
隔著屏風,可以看見秦元曦雪白的衣角。
令狐蓁蓁緩緩坐起,身上又是一點力氣都沒有,經脈像是被凍過,一試圖運轉周天就撲簌簌往下掉冰碴。
冷得很。
她哆嗦著把被子裹身上,聽見動靜的秦晞便溫文爾雅地問她:「令狐姑娘醒了?我可以過來嗎?」
「可以。」她打了個噴嚏。
秦晞走近床邊,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見她把昨天拿走的兩粒黃金貝殼塞過來:「是你救了我?給你。」
他皺眉看看黃金貝殼,再看看她,莫名其妙,竟覺這情形一點也不陌生。
「這是?」他還是得問清楚。
「救命錢。」令狐蓁蓁又打了個噴嚏。
秦晞把裝著炭火的銅盆用風勢拉近,奇道:「姑娘的命總比兩隻黃金貝殼要值錢吧?」
她吸了口氣:「我沒別的錢。」
「那你就收好,不要提什麼救命錢。」秦晞又拉了個銅盆過來,「何況我也沒有救你,是那旱魃自己突然消失。」
原來如此。
她把兩粒黃金貝殼放在枕頭邊,壓下一個噴嚏。
秦晞問道:「我來時,只見著令狐姑娘暈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旱魃做了什麼?」
令狐蓁蓁想了半日:「他……後背有根刀刺著,抱著我一直哭。」
抱著哭?這是什麼多愁善感的旱魃?而且那東西多半也不是旱魃,令狐是經脈被寒氣刺傷,哪有陰寒的旱魃?
秦晞猜不透緣故,他都沒見著旱魃,被喧囂聲吵醒後,只聽那個「陳師兄」大喊大叫,說旱魃進了令狐蓁蓁的屋子,趕過去時,就見她暈在地上。
見令狐蓁蓁凍得不停哆嗦,他便安撫:「姑娘的經脈為寒氣刺傷,好好休養幾日便可無恙。此處是我租的民居,姑娘盡可放心住。」
她只是慢慢點頭,卻不說話,神色懨懨地裹著被子抱膝坐在床上,比常人稍淺的柔軟髮絲蓋住半邊臉。不知是冷還是什麼別的緣故,琥珀眼睛裡仿佛凝了一層郁色。
像只被雨淋濕的小狐狸。
秦晞下意識湊近,緩緩坐在床邊,將她放在枕頭邊的兩粒黃金貝殼撿起,重新遞給她,聲音柔和了幾分:「這是我請姑娘帶路的報酬,還請收好。令狐姑娘既然也是太上脈修士,自然明白出門在外匡扶正義理所應當,救人性命不需要報酬。」
那可不行。
令狐蓁蓁連連搖頭:「我還是會要的,所以我不當太上脈修士了。」
所以她是早已離脈者?那沒見過也情有可原,莫非她看上去年紀小,實際已有幾十歲?
「令狐姑娘說在太上脈人人都叫你小師姐,我可否冒昧問一下貴庚?」
「五十歲。」她毫不猶豫,「哦不對,今年應當五十一歲。」
……當真?
秦晞狐疑地盯著她看,縱然修士單憑容貌看不出年歲,可眼神與氣勢騙不了人,五十來歲的人會是她這樣?
她似乎再無說話的興趣,抱著膝蓋一臉昏昏欲睡,經脈凍傷,她的嘴唇凍得發白。
他下意識喚來熾熱風勢旋在整個屋內,拂動她柔軟的長髮。
令狐蓁蓁困得眼皮都撐不開,可這位秦元曦卻始終站著不走,她壓住呵欠提醒他:「我想睡。」
那就睡。
秦晞退去屏風後,沒一會兒又聽她不滿地開口:「我要睡覺,你該出去。」
他出去可沒有熱風烤著她了。
秦晞方猶豫了一下,卻聽一陣輕巧腳步聲奔著屏風來,披頭散髮光著腳的令狐蓁蓁蹙眉看著他:「中土禮節,別人要睡覺,外人該避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