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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晞卻道:「應該不會,洞壁挖掘痕跡很新,守株待兔就是這樣,咱們最少要在這裡等個兩三天。你是困了,所以盼著他不來。」
可能真是。
令狐蓁蓁實在沒撐住打了個大呵欠,便覺他撈著腦袋把她按在腿上:「小師姐睡吧,這裡有我看著。」
她翻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夢囈一般:「你不睡?」
「師弟不能睡,好了別說話,快睡。」
令狐蓁蓁懷疑他撐不住,秦元曦向來能睡,搞不好馬上就睡著。
可她困得厲害,未及想完,已沉沉陷入夢鄉。
漸漸地,她覺著自己聞見極好聞的曬乾花草般的香氣,像是回到了榣山的那個早上,騎在生風的妖馬背上。
雪很大,風更大,卻是熾熱的。
秦元曦玄青而柔軟的衣擺落在她臉上,他的長髮被風雪拉拽搖曳,如漾開在純白里的墨,他笑得溫和又有些無奈,還帶了些許促狹,與她說:「你以為人人都像你,用錢結算一切?」
令狐蓁蓁感到一種溫暖,她喜歡,又覺著陌生。向夢中的秦元曦靠近一些,不是看什麼漂亮顏色,只是他的眉梢眼角。
他又一次露出溫和又無奈的笑,摸了摸她的腦袋:「別看我,看那裡。」
瑩瑩絮絮的天火如星落。
可她還是想看他,想每天都見著他,想一直一直和他在一塊兒。
帶她再去中土九州的其他地方,哪怕窮山惡水。或者留在一脈山,她想住在那座密布雷雲的懸崖上,睡他的枕頭。再或者,等她成了厲害的修士,帶他去大荒,去師門大宅,所有來找麻煩的妖交給她。
風亦溫婉,花亦溫婉,日月流轉,晨昏朝夕,萬物皆生輝。
令狐蓁蓁帶著愉悅美夢的滋味緩緩睜開眼,天還沒亮,她還枕在秦元曦腿上。
那顆美夢丸真的有用,她跌入靈泉時不慎喝了好幾口水,還隱隱擔心過,結果真做了一場好夢。
她愉悅地仰頭,便見秦晞靠著樹猶在沉睡。
就曉得他撐不住。
令狐蓁蓁輕手輕腳起身,一個懶腰還沒伸完,他卻忽然醒了,一下坐直身體,把她嚇一跳。
「秦元曦?」
她瞪圓了眼睛看他,他好像不太對勁,這是什麼表情?恐懼?面如死灰?
秦晞眼怔怔看了她許久,忽然低低喚她:「令狐。」
怎麼不叫小師姐?她湊過去:「我在,你怎麼了?」
他眼底驟然浮現出極脆弱的星火般的色澤,又叫她一聲:「令狐……令狐,過來。」
令狐蓁蓁俯身湊近,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覺他雙臂緊緊抱上來,她撐不住力道,一下跌在他身上,他真像要勒碎她一樣,用力之大,搓得她骨頭生疼。
「哎……」
她倒抽一口氣,正要推拒,他的臉卻壓過來,與她面頰緊貼,數顆淚水從睫毛里滾落,揉在她眼角。
第八十二章 美夢噩夢(下)
哭了?
令狐蓁蓁立即張開雙臂同樣抱緊他,終於有些慌:「怎麼了?我在這裡。」
秦晞沒有說話,只有豆大的淚水始終不停,順著她的眼角一顆顆掉下去,懸在唇上,他竟會這樣流淚。
她輕輕喚他:「秦元曦,噩夢都是假的。」
緊貼的面頰終於緩緩分開,他睫毛上還濕漉漉地,怔怔看著她,像是在聽,又不像在聽。
微涼而柔軟的面頰,淡幽的氣息,還有她輕柔的聲音。
一切都在,還活著。
沒有那些亂鋪的鮮血,她沒有化作煙雲在眼前消散,更沒有在最後恍然大悟般朝他流下一行血淚。
現實與泡影的刀刃切割算什麼,秦晞此時才覺那一刀正中要害,比什麼都痛,世上竟會有這種痛。
她用指尖替他拭淚,唇上懸著他的淚珠,隨著嘴唇翕動顫顫巍巍:「你是不是有心事?要不要說給我聽?或者說給小七……」
話音未落,他的指尖已經按在她唇上,拭去殘留的淚水。
他的心事,誰也不能說。
指尖的觸感極細膩,她的唇摸起來遠比看上去還要柔軟,很早他便想摸一摸了,那時大荒人的唇色仍嫵媚,如抹了胭脂。
還有她的眼睛,媚而長,琥珀眼珠,像只目光清澈的小狐狸。
秦晞俯首吻向她的眉毛,一點點向下,最後落在她睫毛上,旋即又一次緊緊抱住她,像是終於救回心尖上的寶貝似的,只是極低微地喚她名字:「蓁蓁,蓁蓁……」
他頭一回叫她「蓁蓁」。
令狐蓁蓁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低聲道:「是夢到我出事了?沒事,我跟你講,我做了個非常好的美夢,我把它給你,你那個噩夢就歸我了,我可不怕。」
秦晞將下巴抵在她額頭上來回廝磨,時不時撞兩下。
真是個傻孩子,夢怎麼交換?他已經在噩夢裡看到了自己一直逃避的終局,也看到了自己最恐懼的東西——盤神絲被自己奪走的令狐灰飛煙滅。
極致的痛楚折磨下,狂暴的怒意開始洶湧。
區區一眼靈泉,就想支配他的命運?
秦元曦想拿回盤神絲,便一定能拿回,想讓令狐蓁蓁活,她怎樣都必須留在這世上。
入門時,師尊的話猶在耳畔:酒可以嘗,但不可爛醉;情可以談,卻不能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