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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西二荒,深谷為陵。至定雲,思女無後——讖文不是幌子,而是令狐蓁蓁的身世簡略,是她父母的經歷。

  讖文是告訴他,神物在她身上。

  雖仍摸不透「思女無後」的意思,但已經不重要了,不重要。

  如今盤神絲被令狐蓁蓁持有,怪不得察覺不到她的修行氣息,怪不得三法俱全的幻香摧魂陣對她無用,而榣山那次也不是發燒,多半是心緒激動下,誘發了盤神絲的能力,令她記起如何催動飛刃。

  她明明不會操縱盤神絲,卻沒有引發任何災禍,反倒像丟失了部分記憶,一切靈氣震動被盤神絲徹底壓制,成了個普通人。

  盤神絲順應人心最極致而單純的渴求,她是盼著做普通人?

  不,算了,他不想細究這個,沒有意義。

  她是被脅迫的也好,是無意搶奪的也好,藏在她背後的勢力能知曉他從東海奪得了盤神絲,還能安排她這個令狐羽的女兒來刺殺,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無論如何,盤神絲不能給她,他現在就要取回來。

  一片積滿了雨水的枯葉掉在令狐蓁蓁頭髮上,秦晞用指尖慢慢拈起,卻並沒有拿開手。

  指尖觸到她冰冷的髮絲,他忽然想起昨日她吐了那麼多血。

  是因為他,乍見飛刃,他第一反應便是運氣試圖奪回盤神絲。

  可是,真氣只稍稍觸碰一下,她便噴血暈厥。他曉得那一刻她受到的是怎樣可怕的痛楚,那天他也同樣有過,比她更甚。

  在來大荒前,秦晞做過無數次設想,找到奪走盤神絲的人時,他一定要將這份巨痛放慢無數倍,叫那個人細細體驗品嘗。

  可她噴出來的血觸目驚心,竟叫他一下想起她躺在萬鼠妖君地宮裡的模樣,還想起她用血畫了符之後,艷麗的胭脂也遮不住的蒼白臉色。

  他本能地跳下去把她給抱起來了,好像那時候抱起她療傷才是理所當然的。

  實在荒唐。

  像是為了和自己相抗,秦晞的手掌重重罩在令狐蓁蓁腦袋上。

  接下來會很痛,她又會吐很多血,所以他不會再看她,若是恢復了記憶,就回該回的地方,做邪道修士也好,隱姓埋名回深山也好,他不想再見她。

  令狐蓁蓁卻把腦袋偏過來,像是盼著他繼續摸下去。

  她聲音很低:「聽說二師姐的拇指是你替她接好療傷。」

  他不由微微一愣,盤神絲的事她還真當故事了,說換話題就換話題。替她二師姐療傷又如何?接下來是給錢還是再去翻幾個果子?

  她微微側著臉龐,不知是雨的緣故還是氤氳濕氣的緣故,她的眸色顯得很暗,唇角又浮現起罕見的笑意,雖是笑,竟然顯得憂鬱。

  「雖然她已經不是我二師姐,不過,謝謝你。」

  秦晞一巴掌按在她腦門上——沒發燒,居然會說「謝謝」了!和誰學的?

  很溫暖的手掌,帶著曬乾花草般的甜香。

  令狐蓁蓁下意識按住他的手,暫時別走,稍稍多留一會兒。

  「秦元曦。」她慢慢喚他的名字,「師父不要我了,我不再是神工君弟子,當不了手藝人了。」

  那又如何?與他有關係嗎?她是在和他訴苦?他不想聽。

  「我是不是要當修士了?離開大荒,去中土?」

  並不會,雖然不知道她恢復記憶後會去何處,但她不笨的話就該知道,去太上脈她會是何等尷尬的存在。

  「我本來很想去中土。」她聲音很低,「我只是……我……」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之前二師姐有次喝多了,提及她早已能出師,卻又不想離開。

  「師父脾氣古怪,我這一出師,她就再也不會讓我進師門大宅啦。」巫燕君其時說得認真,「一個人在外面闖,空落落的,好像心都沒個歸處。我還是寧可繼續當師父的弟子,等我再長長,長出鐵石心腸來,再說離開。」

  什麼叫鐵石心腸?那時候她可不太懂。

  可現在她突然懂了。

  原來她也沒長出鐵石心腸。

  「太上脈好玩嗎?」令狐蓁蓁問,第一次說對門派名。

  秦晞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蓋在她腦門上的手緩緩張開拇指,在她眼角極輕地擦拭了一下——很小顆的淚,沒有落下來。

  「……為什麼?」

  他陡然間生出一股極莫名的慌張,將指尖的濕意急急搓去,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一般,無來由地愧疚。

  她茫然:「什麼?」

  他將拇指抵在她睫毛下,這一次是大顆的眼淚。

  令狐蓁蓁使勁眨了眨眼睛,搖頭:「不知道,可能太冷了?」

  熾熱的風又一次纏繞上來,熱得她要流汗,卻不是她想要的。

  令狐蓁蓁慢慢放開按住他的手,喜歡的溫暖一時並沒有撤離,從額頭輕輕滑落,撫在面頰上。

  「就這樣,先別走,多一會兒。」

  她閉上眼,把臉頰緊緊靠在他手上,額上的花鈿應是被他方才那下按腦門弄糊了一塊,卻比齊整的時候更好看。

  秦晞猶豫著替她拭去最後一粒淚,近乎無奈地蹙眉。

  他不停回想被刺殺的那一夜,呼嘯的飛刃毫不留情貫穿胸膛,那些流淌的鮮血,神物驟然離體的巨痛,他這大半年累積的無法釋懷的殺意。

  都是她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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