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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瘦削的身影把她擋在了身後。時懿握住了她的手,給她送來一絲溫度。

  「老師,我先帶她去上藥,之後再去辦公室找你可以嗎?」她微啞的聲音響起,像深海里投下的一道光線。

  傅斯恬看著她的背影,撕裂般的疼痛席捲心扉,咸澀的呼吸卻慢慢地回到了胸腔之中。

  時懿還是那個時懿,光還是那道光。只是自己不是當年那個純粹的自己了。

  這是不屬於她的光,她留不住的光。是她不該打擾、不該貪戀的光。

  她努力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用了,我和老師一起過去……」

  時懿回過頭看她,眼底是晦澀的情緒。

  傅斯恬不敢多看,怕多看一眼,自己所有剛剛找回的理智與自尊都會被分崩離析。她慘白著臉,努力地支撐著自己挺直腰板,站起了身子,面對著所有人打量的目光。她從時懿掌下抽出了手,聲音很乾很輕地和她說:「謝謝你。」

  時懿注視著她,壓在桌面上空了的掌心慢慢收握成拳。

  傅斯恬垂著頭,走出了座位,在非議聲中,跟著輔導員走出了教室。

  楊月的控訴、楊月憎恨的臉龐在她腦海里反覆回放,反覆凌遲,傅斯恬有那麼一刻想要逃避,想要就此失去所有的思考,想要徹底做一個無知無覺的人。

  可是不行。

  她是來來啊。

  她是媽媽的小太陽。她是向命運許過願望的人,她會做一個好孩子的,有一天它會原諒她所有的過錯,把屬於她的將來還給她的。

  她把下唇咬出了瀝瀝的鮮血,強迫自己足夠清醒,足夠勇敢。輔導員詢問她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她她做得很好。楊月的情況一經上報,引起了學院領導的高度重視,當天下午心理老師就找了楊月初步了解了情況,通知他們聯繫家長,並且帶著她去專業醫院就診了。心理醫生評估楊月的狀況已經很糟糕了,他們輾轉聯繫到了楊月的姑姑,與她溝通交流後,才決定讓楊月暫時休學,跟她回家,接受更好的治療和照顧。

  他說這樣對楊月才是最好的,她不需要覺得不安或者內疚。如果這種情況再不進行介入干預的話,會變得非常危險,萬一真的發生什麼事就追悔莫及了。也許一年的休學對現在的她們看來是天塌下來一樣大的事,可如果生命安全、身心健康都無法得到保障了,其他所有的事都將變得無足輕重了。

  看傅斯恬狀態不佳的模樣,他還說,有需要的話她最好也和心理老師聊聊,不要讓這件事成為她心裡的結。

  那一刻,傅斯恬從心底里對「找心理老師聊聊」這件事生出的牴觸與害怕,讓她越發覺得自己做的事有多麼的殘忍。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究竟對不對。可對楊月,她沒有辦法不內疚。

  她向輔導員要楊月姑姑的電話號碼,輔導員不肯給她。她只好問輔導員楊月休學手續都辦完了嗎?還會過來嗎?能幫她轉交一封信給楊月的姑姑嗎?

  輔導員答應了,讓她寫了交給他助理,他助理下午會帶著楊月姑姑去辦理手續的。

  傅斯恬回宿舍寫信。她的信不長,只是交代了自己是誰,和楊月有什麼樣的因緣關係。而後向她們道歉,最重要的是祈求楊月姑姑,一定要治好楊月。她告訴她,楊月很多次都說她最懷念的就是小時候和姑姑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她從來都說,姑姑是唯一一個真心疼愛她的人、姑姑是她最親近的人。她說過很多次以後她有能力了,一定要好好孝順姑姑,讓她頤養天年。

  她給她留了聯繫方式,表示她很願意幫助楊月,有任何她能夠幫得上楊月的地方,只要她能做得到她都願意。

  可這封信,石沉大海。

  一直等到深夜,楊月的姑姑都沒有聯繫她。傅斯恬盯著手機屏幕,徹底失去了睡眠。

  *

  校外不遠處的套房裡,時懿也失眠了。

  聽從方若樺的叮囑不再吃安眠藥後,她再也沒有在上半夜入睡過了。

  她還好嗎?

  不好。不用想她都該有答案的。

  這不是她該在意的事情,甚至不是傅斯恬需要她在意的事情了……

  手心裡空蕩蕩的,仿佛還殘留著上午傅斯恬硬生生從她手中抽離出去時,空氣一點點灌進來的冰冷感。

  心上好像有一角徹底缺失了。

  一點、兩點、三點……翻來覆去、輾轉反側,腦海里揮之不去的都是傅斯恬的身影。

  時懿終於忍無可忍,坐起了身子。

  她在黑暗中靜靜地思索著,先是踩下了一隻腳,掙扎了幾秒,另一隻腳還是下去了。她站起了身子,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很沉,卻還是一步一步,循著那日傅斯恬可能擦過的地板,從她的房門口,走到了傅斯恬曾安睡過的客房門口。

  房門緊緊閉著,在黑夜中與她靜默地對視著。仿佛是散發著無窮誘惑力的潘多拉魔盒。

  不該打開、不可打開。

  時懿的手握在門把手上,猶豫很久,卻還是清醒地放任了自己。輕輕擰動,時隔小半年,她再一次打開了這扇門。

  幽微的光亮中,屋內的陳設一如傅斯恬剛離開的模樣。時懿望著床頭坐著的那隻兔子,放著的那盞小夜燈。

  還有那個曾在這張床上歡笑、哭泣過的女孩影子。

  痛楚猝不及防地淹沒了時懿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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