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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映始終按照父親鋪設的路走著,有時也會覺得無法再堅持下去,偷偷從牢籠里逃出來——他下意識逃向了他所認為的最安全的地方。

  那裡是謝栩的公寓。

  那天是周五,下著滂沱大雨,天地間都是一片灰濛濛的,仿佛弄髒混合一片的顏料盤,又像極了骯髒的泥淖。

  喬映在公寓樓下的長椅上坐了很久,冰冷的雨水鑽進他四肢百骸的骨頭縫中,冷得瑟瑟發抖。

  當時踏入高三,很晚才從學校回來的謝栩,在家樓下撿到一個受了委屈的小朋友。

  謝栩把喬映帶了回去。

  公寓裡只有一張床,被謝栩讓給了喬映,他自己在外面睡沙發。

  第二天,謝栩一覺睡醒,發現自己身體和沙發背之中的縫隙里多了個人。

  小朋友靠著他的腿睡得香甜,整個人都被裹在薄毯里,只露出來一張小臉。

  謝栩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小心翼翼地把喬映從角落裡抱過來,並排躺在寬大的沙發上。

  喬映醒的時候,謝栩下樓去買早餐了,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

  喬映抱著小毯子在沙發上睜眼躺著,經過一夜雨水洗禮的天空格外蔚藍,晨光從窗戶里照進來。

  照得他周身都是暖融融的。

  年少時的喬映把這間公寓,還有公寓裡的人當成了自己的全部,習慣性地去依賴、偎戀。

  謝栩知道他所有的不堪。

  他接受了喬映的從前與現在,卻不以為然,仍然把他當成小朋友來看待。

  謝栩帶他偷偷飛去了國外,降落在一個四季如春、繁花似錦的小鎮上,他曾去過一次,卻是第一次發現這兒的風景如此秀美。

  謝栩還帶著他去了以前的合租屋,裡面住著的人不再是喬映從前熟悉的。

  老太太老家拆遷,她帶著楠楠搬到了別的地方,其他的人也一一搬走了。

  謝栩托人查了查,最終查到了老太太現在住在哪兒。

  喬映也得以見了他們一面。

  楠楠的全名是南門楠,他長高了,也長抽條了,和以前的小胖子判若兩人,即將升高中,身邊聚集了一堆夥伴,瞧著好不快活。

  老太太得以閒了下來,每天都坐在樓下和一群老太太聊天嘮嗑,身子骨硬朗得很。

  喬映遠遠地看著,謝栩問他要不要過去。

  他搖了搖頭。

  他們估計已經把他忘了,小時候的一個玩伴而已,他不該再貿貿然地去闖入別人的生活。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普通人和身處泥淖的人,還是不要接觸得好。

  喬映幾乎把一整個少年時期,都耗在了謝栩身上,所有的瘋狂、出格、叛逆都給了這個人。

  謝栩上大學的時候出了國。

  在他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喬映突然醒悟了。

  他跟謝栩也是不同世界的人。

  他不該再這麼拖著謝栩。

  他不該再自私下去。

  謝栩的前路一片光明,他有如花似錦的錦繡前程,和睦相處的家人,聊得來的朋友與夥伴。

  而喬映,只不過是跟在他身後的拖累罷了。

  謝栩出發前一天給他發了消息,他卻沒有去,在上鎖的房間裡從天亮坐到天黑。

  後來喬映也長大了。

  他終於明白了這份感情和普通的喜歡區別在哪裡。

  他小心翼翼地藏著這個秘密,藏著年少所有的美好與期盼,用玻璃瓶永遠封存起來,仍由它在無邊無際的心海飄搖。

  興許有一天會沉下去,興許會一直隨波逐流。

  也不會有別的結果了。

  .

  謝栩走後,他的靈魂也被挖空了一塊,生活陡然失去重心,恍惚又麻木。

  喬映覺得自己好像病了。

  他去醫院做了體檢,發現自己真的病了。

  原來不是心病,而是剩下的軀殼開始了腐爛。

  他住進了醫院,手背被戳出無數針眼,隨後換到了手臂上,又換到了腿上,直到全身都被扎了個遍。

  輸液管里的液體源源不斷地輸入,生命力卻在從體內一點點抽出。

  就像冬季來臨的花,漸漸開始枯萎衰敗之路,花瓣一片又一片掉落,最後只剩光禿禿的莖葉,直至徹底腐敗。

  喬映不想孤獨地死在病床上,事情卻從來都由不得他的意願。

  人對自己的死亡,或許是有預感的。

  喬映清楚感到,他缺失多年的靈魂輕飄飄飛了起來,載著迷茫,不知要飄向那兒。

  再美的花也會枯萎。

  更何況是從泥淖中生出的花。

  .

  ……但喬映忘記了一件事。

  冬天終將會過去,到那時冰雪消融,萬物復甦,花會鑽破泥土,繼續盛放。

  即使是泥淖中生出的花。

  本以為的死亡只不過是沉睡。

  他離開了這個世界,卻在另一個世界,和所愛之人重新相遇。

  不是熟悉的面容,也不是熟悉的聲音,靈魂卻是熟悉的人。

  喬映從那條早早就規劃好一生的路上下來,踏上了另一條未知的路途。

  幸而盡頭一片燦爛春光。

  第124章 番外3 日常

  謝栩把車停穩熄火,從後備箱拿出輪椅展開,抱起副駕駛的喬映小心放在上面。

  喬映餘光看了他一眼,罕見地有些緊張,「……我可以自己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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