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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融輕嘆氣,說:「最後一個問題,酒中的毒,是陛下命人下的嗎?」

  這話大逆不道,但越晟並無震怒的反應,他抬手按住太陽穴,皺眉道:「不是孤。」

  蘇融竟有種「果真如此」的塵埃落定感。

  「那陛下知道是誰要害丞相嗎?」雖然不抱希望,但蘇融還是問了一句。

  越晟的頭疼得更厲害,眼前甚至有隱隱血霧蔓延:「孤……不知道。是孤害死了他。」

  蘇融一怔,隨即發現越晟的狀態很糟糕,不由得趕緊中斷這個話題,試圖伸手扶住越晟:「陛下!」

  越晟卻似被魘住似的,低低重複了幾遍「是孤害死了他」,用力抓住旁邊人的手腕。

  蘇融吃痛,輕吸了一口氣,喝道:「越晟!醒醒!」

  緊抓著他的手一松,越晟回過神來,垂首一看,蘇融的手腕都被他弄紅了。

  「……對不起。」越晟低低說了一聲,努力壓制住劇烈頭痛,說:「孤請太醫來給你上藥。」

  蘇融又好氣又好笑,比起自己來,越晟這小瘋狗才更需要看太醫吧。

  太醫在內室給蘇融看手腕的時候,蘇融瞥了眼坐在外頭珠簾後的越晟,他好似坐在那邊發呆,注意不到自己,於是蘇融轉過頭,輕聲問太醫:

  「陸太醫可曾給陛下看過頭痛之症?」

  這位陸太醫是太醫署的老太醫了,年事已高,醫術高明,為人更是油鹽不進。

  他給蘇融把完了脈,扯過一張白紙唰唰唰地寫藥房,聽見這句話,半抬起眼來:

  「陛下龍體康健,方公子所問何意?」

  蘇融才懶得和他打太極,淡淡道:「陸太醫看顧陛下已久,竟不知陛下有頭痛病症?」

  「……」陸太醫咳了一聲,低聲道:「這位方公子,陛下的身體他自己清楚,您就不要多問了。」

  蘇融:「若是我就要問呢?」

  陸太醫:「……方公子就不怕陛下怪罪?」

  蘇融沒什麼表情地勾了勾唇角:「那你便看看他會不會怪罪我。」

  陸太醫思索了一番,又謹慎地打量蘇融兩眼,榻上這年輕公子容顏俊秀,氣質溫雅如水,看起來不像個心思叵測之人。

  陸太醫對於他在宮中的傳言也略有耳聞,都說陛下喜歡極了這位方公子,甚至每日膳食都要顧著這方公子的口味,陛下都吃素半個月了。

  雖然宮人口中的話多有誇大,但可見方雪闌在越晟心裡的地位確實很重。

  陸太醫於是說:「臣為陛下診過幾次。」

  蘇融沒出聲,他擔心等會會聽見什麼「陛下毒入骨髓」「命不久矣」這樣的話。

  陸太醫搖搖頭,嘆氣道:「陛下這頭痛之症其實與別的無關,心病罷了。」

  蘇融蹙眉:「心病?」

  「往事鬱結於心,苦悶無處排泄,」陸太醫說,「久而久之,就會成為一塊傷疤。陛下有無法自我勸解的事情,只要一想起來,便哀痛萬分,頭痛與幻象概因於此。」

  蘇融默然片刻。

  他不是愚鈍之人,從越晟的表現來看,不難猜出他的心病是什麼。

  但正因為知道,蘇融心裡才愈發酸澀。

  「陛下這病症可有解決之法?」蘇融明知心病不可醫,但還是問道。

  陸太醫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方公子,這心病,只能靠陛下自己走出來,藥湯都是沒大用的輔助……」

  蘇融聽到意料中的答案,嘆了一口氣。

  「不過自從方公子入宮以來,陛下的頭痛之症倒是輕了很多。」

  陸太醫話鋒一轉,說:「以前臣一月要替陛下看兩三次頭痛病,這段時間,陛下反倒沒再召過老臣。」

  蘇融怔了怔。

  陸太醫見話都出口了,更加苦口婆心地說:「方公子,若你也對陛下有意,不要辜負了他的付出,陛下在你身邊,顯然開心許多。」

  自重生以來,蘇融見到的大多數人,不管是提起還是面對越晟,無不是一副膽寒畏懼的模樣,像陸太醫這樣的人很少見。

  陸太醫:「老臣從先帝還在時就在太醫署了,陛下雖然性子不太好,但要說殘暴嗜虐之心是沒有的。方公子你雖是……男子,但自古至今男子在一起的也非個別……」

  蘇融見這老太醫一臉糾結地勸自己,不禁打斷他的話,無奈道:「陸太醫,待會陛下要進來了。」

  陸太醫一驚,不敢再廢話,趕忙收拾好東西,等他離開後,一直坐在外頭的越晟才動了動身形,掀帘子進來。

  他默不作聲看了一眼蘇融手腕上塗的藥,站在床榻前,低頭道:「孤傷了你兩次。」

  蘇融挑眉,然後想起,越晟是指頭次宮宴時,他受廊柱上的迷藥影響,也讓蘇融受傷了。

  越晟立在原地,蘇融看他的樣子,覺得像是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狼崽,因為害怕被拋棄,所以固執地要守在他旁邊。

  蘇融從被子底下伸出另一隻手,指尖勾了勾越晟的掌心,嘆息道:「陸太醫說陛下與我在一起時很開心。」

  越晟的嗓音有些悶:「嗯。」

  蘇融:「為什麼?」

  越晟不假思索地開口:「因為孤很喜歡你。」

  蘇融倚在床頭,微微仰頭看他。

  越晟的樣貌極其出色,就是氣質太冷,旁人大多不敢長久地注視他,而忽略了這個為天下人聞風喪膽的暴君,其實也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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