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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晟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

  他向來不怕和別人對峙,什麼痛什麼苦都能自己扛下,卻從沒想過蘇融會因自己受傷。

  蘇融對他很好,越晟不是個傻子,自然能感覺到。

  他天天鬧騰,自暴自棄,一是因為自身不喜歡被約束的感覺,另一個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覺得蘇融瞎了眼,何苦要浪費精力在自己這樣沒有前途的人身上。

  越晟大概能預料到自己的結局,不是在某位皇子登基後被殺,就是被流放遠地,飽受折磨。

  再或者,還沒等他成人,就會被無聲無息地欺辱而死,在深宮的某個角落裡。

  他對誰都不重要,為什麼蘇融要這樣看重自己?

  越晟見蘇融的第一面,就知道這個人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蘇融溫柔卻不懦弱,有才而不顯鋒芒,待人接物極其溫和,自信且堅定,少年得志,意氣風發,無論什麼人,看見後也許都會喜歡上他。

  和深陷於淤泥里摸爬滾打的越晟截然相反。

  越晟覺得蘇融實在是眼神不好,竟然會自願來教自己。

  然而自戒尺一事過後,越晟卻隱隱明白了什麼事情。

  他不再和蘇融對著幹,雖然心底里還是抗拒,卻不甚熟練地收起張牙舞爪的野性,開始磕磕絆絆地學習起多年來遺漏的東西,從詩書禮儀到人情世故,蘇融無一不教,越晟慢吞吞地學。

  越晟的手突然碰到了什麼東西,在寂靜的偏殿裡盪出清脆的迴響。

  他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原來是墜在床帳前的珠串。

  越晟無意中瞥見床上放置的被褥,大紅的顏色在昏暗的夜晚裡顯得格外暗沉,越晟突然呼吸一滯,不由得稍稍後退了半步。

  他忽然想起,如果不是自己一時心血來潮,命人刻意將蘇融引到這裡來,也許那人就不會……

  蘇融他……那麼怕疼,最後卻是在極端的痛苦中離去。

  寢殿裡喜慶的紅色變得沉重而詭異,流淌出血一般的鏽氣,空氣擠壓過來,越晟按住自己的額頭,直覺得大腦痛得快要炸裂。

  越晟一手往旁邊抓去,不知道揮碰到了什麼,地上砸出一聲響亮的脆響,將越晟溺於回憶的心神猛然拉攏。

  於此同時,他敏銳地捕捉到殿外幾聲凌亂的腳步聲,立即抬眼朝門口望去,厲喝道:

  「誰!」

  *

  一盞茶前,蘇融的身形隱在樹後,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偏殿,輕嘆了一口氣。

  他不是很想過去。

  即使越晟揮散了周邊的侍衛,但蘇融打心底里就不怎麼願意重新來到這個地方。

  三年前的除夕夜太過慘烈,將他和越晟之間的感情生生撕裂,一切美好的回憶都鍍上了一層別有用心的霧紗,令人看不真切,疑竇叢生。

  蘇融等了一會兒,見越晟還沒出來,於是果斷轉身就走。

  他還記得自己現在是方雪闌的身份,不比從前的自己。

  方雪闌要是被人發現在宮內閒逛,還守在越晟進去的偏殿外待了這麼久,多半是要被抓去刑部問話的。

  結果蘇融走了沒兩步,忽然腳步一頓,閃身又退了回去。

  他看見了傅水乾。

  這人也不知道怎麼從宴會上逃出來的,明明蘇融出來前,還見他被一群人圍著敬酒。

  傅水乾許是覺得熱,暗紫色的外袍已經被他脫了,穿著一件純白的中衣,悠悠閒閒地轉來轉去,非常的不成體統。

  蘇融雖然不知道他跑到這裡來幹什麼,但顯而易見,傅水乾擋住了他要回去的路。

  時間已經不早,再拖久點就不太妙。蘇融感到些微的焦灼。

  偏偏傅水乾故意和他作對似的,走走停停,始終站在那條小路上,蘇融無語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決定從草叢裡往外走,繞過這個人。

  蘇融輕手輕腳地走了兩步,那邊的傅水乾卻突然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來,皺眉問:「誰在那裡啊?」

  蘇融:「……」

  他忘了重生歸來後,方雪闌已經不是當年武藝傍身的自己,蘇丞相或許能夠踏波無痕地用輕功,方雪闌卻是個呆頭呆腦的普通人,腳步聲自然重。

  落在會武的傅水乾耳中,簡直是不打自招。

  傅水乾撥開擋著視線的樹枝,瞥一眼那個躡手躡腳的賊人,嘀咕了一聲:「……哪家的小姑娘。」

  蘇融:「……」

  真想弄死他啊。

  傅水乾說完話才覺得不對勁,今晚月色迷離,乍一看站在那兒的紅衣人,雪容花貌,身形勻稱好看,在月光下側臉似乎白得會發光,傅水乾理所當然認為這是個漂亮姑娘。

  但他怎麼覺得……這人越看越像那什麼……那誰……

  「我去!」傅水乾腦子終於轉過彎來了,猛地往後一跳,叫道:「你怎麼偷偷跟著我到這來了?!」

  蘇融注視了他半晌,突然覺得,自己瞎編個理由也不是那麼麻煩,何必避開。

  於是蘇融說:「……我故意的。」

  傅水乾咬牙:「你這人什麼毛病?一天到晚追著我跑,要不要點臉?」

  要不是方雪闌本人不在這,蘇融也想問問他。

  蘇融想了想,又道:「就……想看看你。」

  傅水乾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臉不耐煩:「算我求你了行不,你這樣跟著我,難道我就會看你更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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