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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座城籠罩在百千人失蹤的陰霾之中, 原有的居民不免膽戰心驚,怕海中妖獸上岸, 大肆屠戮。恰逢商販湧入, 不少人選擇賣掉祖祖輩輩住的寨子,帶著一家老少往西謀生。

  梧桐葉落了一地, 行人踩在上面,總有聲響。

  因修士多了, 穿雲樓在城中新設陣法,也派弟子四處巡邏, 防有人在城內鬥法、牽連周遭。

  機關金烏悄然停在雲上, 楚慎行師徒自上而下俯視城中。

  楚慎行已經大致想清, 自己不記得此事, 有兩種可能。

  要麼, 上一世同樣有東海鮫禍,可當時自己不得下山, 又因蓋陽城離平昌城太近, 他甚至來過蓋陽城, 記得其中許多百姓面容——這麼一來,東海鮫禍,一樣要牽扯他的「塵緣」,故而歸元宗對他瞞下此事。

  等到八十年後,楚慎行重回此地,人間已經經歷數代變遷,親身經歷鮫禍的凡人老得老,死得死,自然沒人提起這年的禍患。

  這很說得通。但有了前面孟知蘭、孟瑤命運的不同,楚慎行不得不考慮另一種可能性。

  他在郢都放走閔月,導致孟知蘭與陸處安不再結為道侶。兩件全然不相干的事,竟這樣有了因果關係。這麼一說,鮫禍的源頭,興許也會與他相關。

  「師尊?」秦子游叫他,問:「你我要入城否?」

  楚慎行回神,沉吟:「城中或許能聽到些消息,也有散修親朋發布的懸賞。」

  秦子游想一想,「是。但這仿佛……」

  和他們沒什麼關係啊。

  他們手上靈石夠用,出海也不是要尋鮫人、取鮫珠。

  依照師尊的意思,那吞靈脈而吐其精華的大魚身形之大,若巍峨高山。

  秦子游在腦海中勾勒了無數畫面,十分期待。

  只是要找到此魚,仍要耗很大工夫。

  秦子游看海浪翻湧,波濤不息,又有心馳神往。

  他這樣心情,楚慎行察覺到,微微笑一笑,把徒兒扣在懷中,操縱機關金烏,從蓋陽城上方穿過。

  秦子游迎風看海。

  而楚慎行低頭看他。

  他看到徒兒靜秀的側臉,心想:鮫禍從何而來,我如今憑空想,總得不出一個正確答案。

  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到底,他來東海,僅僅是為了取玉精水罷了。

  機關金烏飛過的地方,城中人一無所覺。

  一台轎子在楚慎行與秦子游在雲上停駐時入城,如今師徒二人離開了,轎子卻還行在路上。

  直到一炷香工夫過去,終於停在一戶院前。

  守門小廝機靈地往前撩起轎簾,弓著腰,滿臉堆笑:「柳爺到了!快快請進。您要來這邊的信兒一傳過來,大傢伙兒便開始盼了!」

  轎子裡下來一個男人。

  男人一身錦衣華服,面色淡淡。聽了小廝的話,半是輕蔑地笑了下,問:「倒是說說,是如何盼的?」

  小廝臉上的笑意半點不減,神神秘秘,說:「蘭香班前些日子來蓋陽城唱戲,裡面有位小娘子,二八年紀,有沉魚落雁之貌。後面蘭香班走了,小娘子教咱們管家留下做客,日日等著柳爺過來呢!」

  男人聽到這裡,眼睛眯一眯,總算露出幾分實實在在的興味。

  他說:「還不帶路。」

  小廝「哎」一聲,一邊給旁邊的人使眼色,示意他們去轎子前後搬東西,一邊點頭哈腰,帶著男人,往院子深處去。

  再有後面的下人過來,說柳爺仿佛並未帶什麼行囊。小廝「哎喲」一聲,敲一敲自己腦殼,說:「是了,柳爺可是仙師,自有靈器法寶可用。是小的蠢笨,總忘了這事兒。」

  男人聽著小廝這一通暗捧,面上不顯,心中卻暢快。待見了那名叫宜春的小娘子,果真是如花美眷。

  溫軟的身子靠上來,更是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雲消雨歇,男人攬著小娘子,聽對方細聲細氣講話,問他此番來蓋陽城會留多久。男人心中知道,這是在旁敲側擊,問自己是要帶她回去,還是把她留在這兒,權當外室。

  他隨口回答:「總要待到冬天,才算對老爺、太太吩咐的事兒盡心。」

  小娘子察言觀色,見這位柳爺面上意味,對他口中的老爺、太太不似真正敬重。她眼睛一眨,嬌笑道:「這麼說,爺還要在蓋陽城留兩三個月。」

  「是。」

  「那妾可要好生伺候爺。」

  「哦?這麼說來,莫是還有什麼招數未在方才使來?」

  「爺有龍虎之威,妾如何承受得住。」

  十六歲的女郎,有一把嬌嗓。而攬著她的男人年近不惑,粗看起來,足以當女郎的父親。

  屋內又有被翻紅浪。

  同一時間,城郊。

  此日天朗氣清,萬里無雲。便是凡人站在岸邊,都能遠遠看到海上船影。

  海岸綿長,無論楚慎行或秦子游,都不能清晰記得當初秦老爺到底帶自己上了哪座山崖。

  兩人在機關金烏上相依相偎,神識糾糾纏纏,再往四面鋪開。

  楚慎行記得的更少,所以更多時候,是秦子游掰著手指頭算:「那日你我和爹爹登山,走了足足兩個時辰。雖路上歇腳數次,可總該路遠……」

  楚慎行:「不錯。」

  秦子游又說:「只是不知出了城,要走哪邊。」

  楚慎行:「的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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