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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話在風裡、雲里,越來越遠。

  「師尊,」秦子游又叫,「這回,你我該往何處?」

  楚慎行聽出徒兒話語中的忐忑,說:「去尋秦老爺,是該給他換好身子,以免夜長夢多。」

  秦子游嘆道:「我只怕這些年裡,爹爹已娶續弦。」一頓,記起什麼,「對,師尊,該取我心頭血,擺尋蹤陣。」

  否則該如何知道爹爹身在何方?

  楚慎行說:「不急。」

  秦子游反而急道:「師尊!取我心頭血,雖有虧空,可我總能繼續修行,師尊也不會棄我於不顧。」否則要怎樣?像個沒頭蒼蠅一樣找尋?

  楚慎行仍說:「不急。」

  話音落下,看秦子游的樣子,似乎都要從機關金烏背上站起,與自己說清道理。

  楚慎行瞥他一眼,說:「你若無事,便可以開始揮劍了。」

  秦子游還欲再說。

  楚慎行悠然道:「子游,你該信我。」

  秦子游聽了,眼皮一顫,又坐回原處。

  對,他該信任師尊。

  楚慎行提醒:「揮劍,你我先前便講好。」

  秦子游定一定神,乖乖照做。

  等身側劍風起,楚慎行收回目光,看眼前。

  他既然不直接要秦子游心頭血,當然是已有成算。

  當年下山短塵緣,楚慎行曾聽說起,秦老爺到了某個年紀,曾在會稽住過一段時日。那地方,有個百十年前家中長輩買下的別莊,始終靜置,尋常人都不知曉。是在往後,秦子游上山學藝,秦老爺開枝散葉,新一茬兒子長大了,要分家立業,才記起此事。

  楚慎行認為,秦老爺多半就在此地。總歸順路,不妨先去找尋一番。倘若不在,再說子游心頭血一事。

  他也做兩手準備,一路上,思索著為徒兒補氣血的諸靈丹妙藥。轉眼十數天過去,換過數種交通方式,秦子游自己也開始嘗試御劍而行。終於,九月上旬,師徒二人抵達會稽。

  卻並非去首府,而是到東陽府下金華縣。

  秦子游原先還忐忑,可待見到一小院,神識往內,察覺到其中住著的人時,他幾乎愣住。

  「爹爹?」

  秦子游近鄉情怯。

  ……

  ……

  五年前的夏日,秦老爺正做著兒子上歸元宗、有大出息的美夢,就被一枚信符從夢中喚醒。子游的嗓音很急切,說他在西行路上惹到一紈絝。那紈絝家中勢大,要找他麻煩。秦子游掛念父親,急忙告知,要他外出躲避。

  「若要避走,最好去秦、吳二國……」

  午夜夢回,都是這樣聲音。

  多年來,秦老爺隱姓埋名。他人在吳國,掛念故鄉,稱自己姓「楚」。至於名字,則取「秦」的一半。見了人,自我介紹時,都是「楚禾」。

  他不敢在外露面,但畢竟要生計,不能坐吃山空。所以在來到金華縣後,秦老爺便買了幾個僕從,擇其一為「管家」,代自己盤了幾個店面,好收租用。

  因他從不見旁人,以至於在許多人看,管家才是此處主子。秦老爺知道,此人吃了不少回扣。但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

  近來縣城中出了事,人心惶惶。管家來報時,說縣令已經上報,欲請來儒風仙人相助。秦老爺聽著,倒是比旁人更多一重憂心。他開始考慮,自己是否要換旁處落腳。仙人之間,總有自己的渠道。如果自己被人發現,豈不是讓子游平白掛心?

  但倘若自己在這敏感時候離開,大約很容易被當做兇手。

  權衡數日,秦老爺都未想出答案。夜間,他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又在天亮時睜眼,精神不振。正萎靡,忽聽到外間傳來風聲。秦老爺倉皇起身,從枕邊拿起一小包袱,準備從後門溜走,便聽人喚道:「爹爹。」

  秦老爺渾身一抖。

  他警惕,望向門扉。

  第102章 父子

  這些年間, 秦老爺的日子談不上好壞。不缺衣少食,但總歸是比不上在平昌城時,能堂堂正正, 聽人叫自己「秦老爺」。

  他一個身邊無妻兒的大男人, 不願拋頭露面, 算得上怪事。為多一重保障, 來到金華縣後, 秦老爺便開始裝病。他為自己準備了個輪椅, 編了一通來歷,說早年遇到山匪,落了個殘疾, 這才不願見人。管家多半是很願意信這話的, 恨不得秦老爺病得更重些,好卷了錢逃走。

  至於那些買來的下人, 幾年過去,秦老爺已經在考慮,自己是否要擇一心腹,緩慢透露自己已經「病癒」, 只是怕當初的仇家尋上門、因此才繼續偽裝的「真相」——他也想光明正大地站起來走動,而非每日只能縮在院子裡,鍛鍊拳腳。

  最先那些提心弔膽的年月,秦老爺覺得日子很長。往後, 習慣一些, 便覺時日如梭。可無論如何, 他未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再聽一聲「爹爹」。

  子游上了歸元宗啊。

  聽穿雲樓的仙人說,到自己死前,兒子都不會下山。

  故而秦老爺聽了外間傳來的聲響,非但不欣喜,反倒心中「咯噔」一下,考慮:難道子游所說的紈絝到底尋來?我躲了這些年,到底……唉,這恐怕也是命定。

  但還是要逃。秦老爺緩慢挪動,欲從窗口翻出。這幾年裡,他日日勤修,不惑之年的人了,卻難得的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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