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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游道:「楚仙師也不必如此自謙。」
楚慎行挑眉。
秦子游道:「這荒郊野嶺,我還仰仗楚仙師來救,的確身無分文。只有一把日影,卻不能給楚仙師,實在慚愧。」
楚慎行微微眯起眼睛,看眼前少年。
眼見秦子游考慮片刻,從芥子袋裡取出一張符紙,用毛筆蘸墨,端端正正在上面寫了兩個字,再雙手遞來。
他問:「以後再兌給楚仙師,可否?」
那符紙上,寫的正是「束脩」二字。
楚慎行沉沉看他。
少年絲毫不懼。
如他所說。既是師徒,就該一心。他信任楚慎行、敬佩楚慎行。哪怕楚仙師言之鑿鑿,說他的行事不會合秦子游之意。可至少當下,秦子游念及兩人雨中初見以來,楚慎行所有行事——
楚仙師的確是好人。
哪怕他不承認。
片刻後,楚慎行接了他的「束脩」。
秦子游粲然一笑,叫:「師尊。」
這話出口,天地之間,一股無形的力量,凝結在二人之間。
天道看到、承認了這份師徒關係。
秦子游並未察覺,楚慎行卻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他心裡仍然盤著很多疑惑,這活兒若有所思,看一眼窗子。宋宅與外界聯通,楚慎行能感受到靈氣奔涌。有什麼事情改變了,卻不知是好是壞。
當下,楚慎行收回心神,面對眼前少年,溫和地應了聲:「子游。」
秦子游:「嗯!」
楚慎行看少年眼睛,見對方眼裡有光,期待地看自己。
按照楚俗,收了徒弟束脩之後,該有回禮。
可楚慎行捏著那張薄薄符紙,看秦子游,仿佛說:你就給我一張紙,還想要什麼好東西?
秦子游眨一眨眼睛。他眼裡像是有濃重糖色,眼睛清清亮亮,又叫:「師尊。」
這回,嗓音拖長一些,像是撒嬌。
楚慎行嘆氣,取出自己的芥子袋。
秦子游眼睛亮晶晶看來。
楚慎行道:「如此,我便教你芥子符如何畫吧。你那芥子袋,在稍有修為的人眼裡,都形同虛設。」
秦子游「啊」了聲。楚慎行看他,覺得他似乎又要說那四個字。
秦子游像是也意識到這點,憋了憋,看起來有點難以察覺的委屈,問:「師尊,真的嗎?」可這芥子袋,是爹爹特地求給他的,花了很大一筆銀錢。
楚慎行道:「你且聽我講芥子符的原理講來。」
秦子游便悉心聽、悉心學。
楚慎行知他靈氣不足。這不是說秦子游不努力,而是修為限制,他經脈只有那些寬度,自然限制了靈氣多少。
楚仙師十分大方,取出一堆靈石,放在少年手邊,供他揮霍。
秦子游倒是節約,尋著師尊描出的痕跡,一點點在虛空勾勒。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靈氣如水,在他指尖波詭變幻。秦子游沉醉於此,又有一刻頓悟。
溫如瑩在西廂陪著師弟,等了半夜,見外間天色漸明。
隨著日出,宋宅雲消霧散,留下一片枇杷樹,連帶中間兩具棺材。
恰逢秦子游頓悟初醒。
少年睜眼,枇杷樹濃翠的葉子映入眼帘。兩進兩出的宋宅消失不見,賓客更是了無痕跡。秦子游雖已有心理準備,可親眼看到,仍覺錯愕,問:「師尊,難道昨天,我們就在此地?」
「那倒不是。」楚慎行說。
秦子游鬆了口氣。
楚慎行糾正:「你在那口棺材裡躺著,我在這口。」
秦子游:「……」
少年麻木,看著新出爐師尊臉上的笑,無可奈何,想:楚仙師,不,該是師尊了,仿佛總是這樣。
少年大度,決定也要包容師尊。
所以他吸一口氣,回答:「原來如此。」語氣平平,是儘量撐起的平和氣場。秦子游好像在身體力行,表明自己是個成熟的、有閱歷的劍客,所以不會因這點小事而驚異。
然後他聽到背後風聲,有什麼東西出現在自己身後。
秦子游驀然回身,恰好對上溫如瑩死氣沉沉的眼睛。
日影劍「唰」得出鞘,秦子游神識快過理智,劍尖指上鬼娘子青白面孔。
溫如瑩低低驚叫一聲,身體向後退去,求助似的對楚慎行道:「楚仙師——」
她護住身後師弟。
梅如故閉著眼睛,到現在,最後一口氣也快斷掉。
秦子游見她這幅態度,心中猶疑,握著劍,同樣叫:「師尊?」
楚慎行咳了聲,吩咐:「子游,收劍。」
秦子游側頭看他。
見楚慎行神色淡淡,一張「世外高人」面孔。
秦子游眉尖微斂,果真將日影劍收起,在立到楚慎行身後。
他第一次拜師,楚慎行則第一次收徒。對「師徒之禮」,秦子游懵懵懂懂,按照自己從話本里看來的場面瞎捉摸。楚慎行則不以為意,秦子游如何做,他都全盤笑納。
故而溫如瑩小心打量兩人時,心中總有困惑。昨日還是表兄表弟,這會兒就成了師尊徒弟,相處時又不甚守禮。
但她識趣,只當自己是聾子瞎子。而今從這鬼地方脫身,最重要的,就是楚仙師提到的第三種法子,救師弟一命。
晨曦山霧裡,楚慎行直白道:「你要換一具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