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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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內似乎嘈雜又似乎寂然無聲。

  皇帝抓著腰腹上被刺入匕首,突然感覺不到疼痛,恍若這把刀不是刺在自己的身上。

  是啊,這把刀,是刺在周青的身上。

  他的眼前浮現周青的音容笑貌,眼淚再一次模糊雙眼。

  「阿兄——」他喊道。

  周青是臣,但又是長兄一般,私下裡他總會不合規矩的喊阿兄。

  阿兄啊,皇帝似乎又看到周青,汩汩的血從周青的身上流出來,染紅了他的手。

  「不怕不怕。」周青抓住他的手,雖然疼痛讓他的臉扭曲,但眼神依舊如日常那樣沉穩,就像先前很多次那樣,在皇帝惶恐焦慮不安的時候,安撫皇帝——陛下,不要怕,這些都會過去的,陛下只要心志堅定,我們一定能達成心愿,看到天下真正的大一統。

  不怕不怕,皇帝的眼淚流下,該面對的就要面對,眼前的幻影也散去,耳邊重新充斥著嘈雜。

  后妃們在哭,夾雜著陳丹朱的聲音「陛下,給周玄一個回答吧,讓他死也瞑目。」

  這個陳丹朱啊,就沒有她不摻和的事嗎?

  「墨林,帶他過來。」皇帝疲憊的說。

  墨林聽從命令,但只有楚魚容讓開他才能這樣做,楚魚容沒有說什麼,收回刀,收起踩著周玄的腳。

  墨林將周玄拎過來,周玄被進忠太監打出去那一下傷的就不輕,又被楚魚容用刀幾乎砸斷了腿。

  墨林將他按倒在地上,他也不看皇帝。

  「當初,你大哥說,你因為父親的死滿腔怨恨,讓朕不要留你在身邊,更不要讓你去從軍,但朕猜想你是對失去父親這件事怨恨,失去了父親,怨恨也是應該的。」皇帝神情悲愴。

  周玄沒說話,呸了聲。

  皇帝並不在意他的譏嘲,繼續道:「原來你的怨恨是因為親眼看到那天的事,雖然朕回想當時你的反應的確有些奇怪,但朕沒有多想。」

  周玄依舊不說話,他跟皇帝周旋了這麼多年,說了無數的話,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刻,將匕首刺出去,匕首刺出去了,他跟皇帝也再不用多說一句話。

  「是,陛下。」陳丹朱在一旁說道,「他在場,在你和周大人進來之前,他就裡面了。」

  她竟然知道?在場的人不由看她,皇帝也看過來一眼。

  這種機密的事除非是周玄告訴她,否則她沒有別的渠道能知道——這說明陳丹朱早就知道周玄對皇帝心存殺意。

  周玄怒吼一聲:「陳丹朱——少拿你的臆想來栽贓我!」

  雖然可惜皇帝沒有死,但這一刀他也算是為父報仇了,他已經心無掛礙,心死如灰——偏偏陳丹朱,在這裡多嘴,這種事,你牽扯進來幹什麼!仗著楚魚容嗎?不管楚魚容怎麼巴拉巴拉的鬧,那也是楚魚容的親爹!

  這個女人真是怎麼都不省心,非要把他氣活過來。

  陳丹朱看向他:「周玄,你進來就是要借著機會靠近陛下,但適才還是沒有到最一擊必中一中必死的時機,是因為看到我被威脅,所以才提前動手的吧?」

  周玄冷笑:「自作多情!」

  陳丹朱不理會他,看向皇帝,聲音疲憊無力:「陛下已經知道了齊王殿下為什麼這麼做,也知道——」她的視線似乎要看一眼誰,但最終沒看,「這位,鐵面將軍六皇子,為什麼這麼做,最後周玄,臣女覺得陛下也想知道,也應該知道。」

  聽陳丹朱一個個說來,齊王,楚魚容,周玄,再加上死了五皇子,半死的楚謹容,唉,他這個皇帝也算是眾叛親離了,不由看著周玄喃喃:「你當時也在場,你心裡多痛啊,這痛你忍了這麼多年,阿玄,你,好苦啊。」

  這個孩子,表面對著自己笑對著自己鬧,心裡原來是仇是恨是痛苦,這麼多年,他怎麼過來的——皇帝手上不由用力,傷口劇痛,他的眼淚也再次落下。

  「陛下。」張太醫顫聲,抓住他的手,「不要動這個匕首啊。」

  再用力就推進去了,那就真的危險了。

  「這個匕首。」皇帝躺在進忠太監的懷裡,微微抬頭去看,「進忠,你看,是不是,當年那把?朕記得,阿玄後來跟朕要了那把匕首——」

  進忠太監垂淚扶著他:「是是,陛下,就是這個。」說著轉頭看周玄,神情又悲又痛,「阿玄,你糊塗啊,不是這樣的,當時——」

  皇帝抬手攔住他:「朕來說。」他握著腰腹上的匕首,「朕要自己說。」

  進忠太監垂淚不說話了,緊張的盯著皇帝的手,唯恐他真的用力將匕首推入自己的身體。

  「既然你在場先前的事就不用細說了,那個被收買的太監是沖朕來的,阿兄替朕擋住了。」

  「朕扶著阿兄,要喊太醫來,阿兄卻握住了朕的手,說他想到對諸侯王們問罪的理由了。」

  皇帝的聲音顫抖,稱呼也朕你我的混亂。

  「那時候,朕因為諸侯王們拿著高祖的遺訓,朝中的臣子也多數被諸侯王們收買,逼迫朕收回承恩令,朕焦躁不安,跟阿兄發脾氣,怪他找不到合情合理的辦法。」

  「但這個時候,我哪裡還會想這個,我呵斥他不要想了,想扶他躺下來,但他不肯,握住了身上的匕首,他說——」

  說到這裡皇帝面露痛苦之色。

  「他說諸侯王行刺陛下,周青護駕而亡,人證物證,以及他的屍首明明白白的擺在天下人前,看誰能阻止皇帝你問罪諸侯王。」

  「我當時驚呆,知道他什麼意思,我抓住他的手,堅決的不允許。」

  「但阿兄看著我,對我笑,說,他也不想等了,他迫不及待的要看到皇帝征伐諸侯王,看到諸侯王們俯首認罪,看到諸侯國消亡,天下一統。」

  「我握著他的手,他的手力氣很大,我能感受到匕首狠狠的被按進去——」

  聽到這裡,周玄一聲大叫,人也從地上爬起來「你胡說八道!你騙人!就是你乾的!是你把匕首推進去的!不是我父親自己!你到現在了,還在給自己開脫!」

  他的聲音迴蕩在殿內,撕心裂肺。

  皇帝看著他,悽然一笑:「是,我這樣說是在給自己開脫,不管匕首是誰推進去的,阿兄都是因為我而死,如果不是我逼他想辦法,或者我——」

  他看著自己的手。

  「我當時抓住匕首,緊緊的用力的抓住——」

  周青就不會死。

  此時此刻周青還會在自己身邊。

  當失去的一刻,他才知道什麼叫世上再沒有這個人,他無數次的在夜裡驚醒,頭疼欲裂,無數次對上蒼祈願,寧願諸侯王再囂張十年二十年,寧願天下一統晚十年二十年,只要周青還在。

  「你騙人!你胡說八道!根本不是這樣的!你個膽小鬼!到現在還把錯推給別人!」

  周玄還在瘋狂的大喊大叫,要衝向皇帝,墨林攔住他,將他按回地上。

  殿內再次變的混亂。

  陳丹朱聽完這些真是滋味複雜,抬眼看,脫口大叫「陛下——」

  皇帝握著匕首往自己的腰腹用力的按下去。

  進忠太監和張太醫的喊聲也隨之響起。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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