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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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家的宴席變成什麼樣,陳丹朱並不知道,也不在意,她的面前也正擺出一小桌宴席。

  阿甜鋪開一條毯子,將食盒拎下來,喚竹林「把車裡的小桌子搬出來。」

  竹林一臉不情願的拎著桌子過來,看著阿甜將食盒裡琳琅滿目好吃的好喝的擺出來。

  從家裡出來一路上,陳丹朱讓阿甜沿街買了好多東西,幾乎把有名的店鋪都逛了,然後說來看看鐵面將軍,竹林當時真是高興的眼淚差點流下來——自從鐵面將軍過世以後,陳丹朱一次也沒有來拜祭過。

  不過竹林明白陳丹朱病的兇猛,封郡主後也還沒痊癒,而且丹朱小姐這病,一多半也是被鐵面將軍過世打擊的。

  當然,現在陳丹朱來看看將軍,竹林心裡還是很高興,但沒想到買了這麼多東西卻不是祭奠將軍,而是自己要吃?

  這是做什麼?來將軍墓前踏春嗎?

  「你不懂。」陳丹朱坐下來,看著前方高大的墓碑,「這些將軍也吃不到,我來吃,將軍看到了,會比自己吃更高興。」

  阿甜向四周看了看,雖然她很認同小姐的話,但還是忍不住低聲說:「郡主,可以讓別人看啊。」

  這一段小姐的處境很不好,宴席被權貴們排擠,還因為鐵面將軍下葬的時候沒有來送葬而被嘲笑——那時候小姐病著,也被皇帝關在大牢里嘛,唉,但因為小姐封郡主的時候,像齊郡的新科進士那樣騎馬遊街,大家也不覺得陳丹朱生著病。

  生著病能跨馬遊街,就不能給鐵面將軍送葬?滿城都在說小姐忘恩負義,說鐵面將軍人走茶涼,小姐無情無義。

  小姐這時候要是給鐵面將軍舉辦一個大的祭奠,大家總不會再說她的壞話了吧,就算還是要說,也不會那麼理直氣壯。

  陳丹朱捏起一片杏糕仰頭吃:「將軍看不到,別人,我才不給他們看。」

  以前的時候,她不是常常做戲給世人看嗎,竹林在一旁心想。

  「我是在做戲,但我也不是給所有人看的。」陳丹朱看竹林,「竹林啊,做戲只有對願意相信你的人才有用。」

  那個人是將軍嗎?竹林默然,現在將軍不在了,將軍看不到了,也不能護著她,所以她懶得做戲。

  竹林心裡嘆氣。

  但這個時候不是更應該要好名聲嗎?

  丹朱小姐怎麼越發的渾不在意了,真要名聲越來越糟糕,將來可怎麼辦。

  「愛怎麼辦就怎麼辦。」陳丹朱說,拿過一個小酒壺仰頭喝了口,對竹林和阿甜一笑,「我現在可是郡主,除非皇帝想要砍我的頭,別人誰能奈我何?」

  但萬一被人詆毀的皇帝真要想砍她的頭呢?

  陳丹朱擺了擺手裡的酒壺:「不用擔心,陛下才封了我郡主,將軍也才過世,至少幾年內——」說著將酒壺舉起看那邊的墓碑,「有義父積威在我都能安然無恙。」

  她將酒壺傾斜,似乎要將酒倒在地上。

  「將軍大人,來,喝一杯。」

  但下一刻又將酒壺握緊,搖頭。

  「不行,將軍已經不在了,喝不到,不能浪費。」

  竹林在一旁無奈,丹朱小姐這才喝了一兩口,就開始發酒瘋了,他看阿甜示意她勸勸,阿甜卻對他搖頭:「小姐心裡難過,就讓她開心一下吧,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以前高興不高興的,丹朱小姐喝了酒耍酒瘋就會給將軍寫信,現在,也沒辦法寫了,竹林覺得自己也有點想喝酒,然後耍個酒瘋——

  但下一刻,他的耳朵微微一動,向一個方向看去。

  阿甜察覺跟著看去,見那邊荒野一片。

  「怎麼了?」她問。

  竹林低聲說:「遠處有很多人馬。」

  阿甜緊張的問:「是來殺小姐的嗎?」

  鐵面將軍死了,陳丹朱過的懶洋洋渾渾噩噩,阿甜則是心神時刻清醒緊繃,鐵面將軍死了,很多人都要害小姐,小姐也隨時要被人殺死。

  看著如受驚的小兔子一般的阿甜,竹林有些好笑又有些難過,輕聲安慰:「別怕,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不會有明目張胆的殺戮。」

  阿甜還是有些擔心,挪到陳丹朱身邊,想要勸她早些回去。

  「不如我們在家裡擺上將軍的牌位,你一樣可以在他面前吃吃喝喝。」

  「你不是也說了,不是為了讓其他人看到,那就在家裡,不用在這裡。」

  陳丹朱被她說的笑:「可是我還想看風景嘛。」

  主僕兩人說話,竹林則一直緊盯著那邊,不多時,果然見一隊人馬出現在視線里,這隊人馬不少,百人之多,穿著黑色的鎧甲——

  竹林稍微放心了,這是大夏的兵衛。

  不過又緊張,能動用這麼多兵衛,是什麼人?

  陳丹朱這時候也察覺到了,看向那邊,神情微微有些怔怔。

  那群兵馬越來越近,能看清他們黑色的盔甲,背著弩箭配著長刀,臉深深藏在盔帽里,在他們中間簇擁著一輛寬大的黑色馬車。

  馬蹄踏踏,車輪滾滾,整個地面都似乎震動起來。

  這群人馬遮擋了炎夏的日光,烏壓壓的向她們而來,阿甜緊張的臉都白了,竹林身形更加挺拔,垂在身側的手按住了配刀,陳丹朱一手舉著酒壺,倚著憑几,面容和身形都很放鬆,微微出神,忽的還笑了笑。

  「阿甜。」她舉起酒壺指著駛來的車馬,「你看,像不像將軍的車馬?」

  緊張中的阿甜愣了下,將軍嗎?她便也有些恍惚,想到那一次她們被皇帝趕出京城去西京,在桃花山下被一個世家子故意尋釁的時候,鐵面將軍回來了——

  好像是很像啊,一樣的兵馬圍護開路,一樣寬大的黑色馬車。

  但是,阿甜的鼻頭又一酸,要是再有人來欺負小姐,不會有鐵面將軍出現了——

  聽到陳丹朱的話,竹林一點也不想去看那邊的兵馬了,女人們就會這麼感性胡思亂想,隨便見個人都覺得像將軍,將軍,天下獨一無二!

  「竹林——」

  那邊的兵馬中忽的響起一聲喊,有一個兵衛縱馬出來。

  聽到這聲喊,竹林嚇了一跳,楓林?他怔怔看著那個奔來的兵衛,越來越近,也看清了盔帽遮擋下的臉,是楓林啊——

  竹林一瞬間氣血上涌,眼淚差點掉出來,真的很像將軍歸來啊,將軍啊——

  他抬腳就向那邊奔去,很快到了楓林面前。

  「竹林。」楓林勒馬,喊道,「你怎麼在這裡。」

  竹林看著他,沒有回答,沙啞著聲音問:「你怎麼在這裡?他們說你們被抽走——」

  驍衛也屬於官兵,被皇帝收回後,自然也有新的軍務。

  楓林一笑:「是啊,我們被抽走做護衛,是——」他的話沒說完,身後人馬響動,那輛寬大的馬車停下來。

  楓林他顧不得再跟竹林說話,忙跳下馬肅立。

  竹林隨著他的視線看去,能被皇帝的驍衛護送,是什麼人?

  黑色寬大的馬車旁幾個護衛上前,一人掀起了車簾,竹林只覺得眼前一亮,旋即滿目朱紅——那個人穿著朱紅色的深衣,束扎著金色的腰帶走出來。

  他個子很高,肩背挺闊,腰身纖細,低著頭彎著身子下車,竹林只能看到他烏黑的頭髮。

  他似乎很纖弱,沒有一躍跳下車,而是扶著兵衛的胳膊下車,剛踩到地面,夏日的狂風從荒野上捲來,捲起他紅色的衣角,他抬起袖子遮住臉。

  「怎麼這麼大的風啊。」他的聲音清亮的說。

  狂風過去了,他放下袖子,露出面容,那一瞬間濃艷的夏日都變淡了。

  他慢慢的向這邊走來,兵衛分開兩列護送著他。

  竹林被擋在後方,他想張口喝止,楓林抓住他,搖頭:「不可無禮。」

  竹林一瞬間有些生氣,看著楓林,不可對他的新主人無禮嗎?

  那丹朱小姐呢?丹朱小姐還是他的主人呢,竹林甩開楓林的手,向陳丹朱這邊疾步奔來。

  那個男人已經走到了陳丹朱這邊。

  阿甜不知道是緊張還是看呆了,呆呆不動,陳丹朱舉著酒壺,坐在地上抬著頭看他,神情似乎茫然又似乎好奇。

  他在墊子前站住,對著女孩子微微一笑。

  「這位小姐你好啊。」他說道,「我是楚魚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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