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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拿上東西,再清點一次,咱們就走。”

  日軍炮擊盧溝橋那日,傅儀恆深夜就得了消息,次日組織上安排她回山西老家做有晉軍的工作。只是時間未定,組織上也要安排別的同志的去留,像她這樣自有廣大門路的就靠自己吧。於是她打算觀望局勢,一旦日軍開始合圍北平,她就趁亂離開。是故在宋哲元{2}和香月清司{3}談判的時候,她還暗中參與了情報和人員的轉移,總是對組織上說,她門路廣,要走很容易,讓她先幫助別的同志。其實她自己私底下的事才是半天沒解決好—王嬋月不肯走,死活要跟著她。事情來的比她們倆想像的快,傅儀恆本來預計八月份才打的起來,沒想到七月就動了手。她現在想聯繫在天津的王浩寧來接走他妹妹,沒想到還來不及行動王嬋月就給她下了死命令:我只和你走,我哪裡也不去。如果你要留在北平,我隨你留下。如果你要去山西,我隨你去。如果你要到東北去,我隨你去。

  她說的時候,語氣與眼神一樣堅定的不容置疑,傅儀恆愣了,這算什麼,算強硬的表白嗎?她這副樣子,和自己十幾年前非要出國留洋不可得樣子有什麼區別?可如今是一樣的情勢嗎?於是她開始軟磨硬泡,一天到晚除了她的正事回到家就開始勸導王嬋月,不行,不能,不可以,王嬋月只用這仨詞回她。有生之年她們倆之間的攻防第一次換手。而且在她出去忙的時候,王嬋月居然悄無聲息的把她在學校的一切都清理乾淨了,漂亮衣服鋪蓋卷生活用品,但凡小姑娘覺得逃亡路上帶不走用不上的都送人了;19號夜裡她再出現在傅家的時候,只帶了隨身的輕便行李,穿著最普通的粗布衣服和黑色布鞋,一言不發用行動表示一句“我準備好了”。

  傅儀恆見她這樣,搖著頭走到院子裡與她四目相對,還未開口,她就把破釜沉舟的行為說了出來。傅儀恆本想再努力一把,聯繫王浩寧來把妹妹接走,結果第二天日軍炮轟長辛店,集中兵力於平津之間,兩地交通已經斷絕。王嬋月看見傅儀恆氣急敗壞的樣子,站在書房門口對她說:“你為什麼就不願意明白,沒有你我哪裡也不去!”說完自己掉下淚來,傅儀恆看了心軟,可她單純想保護這個孩子,不論是保護她於炮火戰亂以外還是這沒有出路的戀慕以外,“嬋月,”傅儀恆走過去伸手想拉著王嬋月好安撫,王嬋月往後退了一大步,“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你想保護我,我卻是想與你共生死,反正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那天我成了你的拖累,我自會去,你也不用管我。我只求現時現刻與你一起走罷了!在你。。。”說到傷心處,哭的更難受,可這“嫌棄”二字像有千斤重,“。。。在你我必須分別之前,能不能就讓我隨你走一段。。。”

  她想對傅儀恆說,我給你的是我的心,你不收也罷,可你明不明白它,明不明白?

  她覺得痛極了。雖然也曾料到,萬一有一天真的打仗逼不得已逃亡,傅儀恆未必會帶她,她想跟著傅儀恆勢必要使點計策,無論撒潑耍渾都可以。卻沒想到此刻哀求的時候竟然是這樣的疼,她有傲氣,也知道跪下無用,哭的肝膽俱碎也挺直了身體站著;可在心裡,早已跪在地上匍匐許久,像是握著女神的腳尖,祈求她的憐憫。

  她甚至希望自己此刻化作個物件,小而精緻且重要,可以貼身可以跟著傅儀恆離開。

  她不怕自己死了,只想自己死的時候死的快,不要拖累傅儀恆;她怕的只是今天沒有跟她走,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太平年月想要弄丟一個人都那麼容易,何況戰火紛飛?

  她也不想用眼淚來爭取,可萬一哪天連哭也哭不出來,一切就都完了。

  而時間飛逝,傅儀恆還沒來得及硬起心腸或者想出辦法,她就只剩下帶著王嬋月一起回山西的選擇。想想也好,免得她還要把王嬋月託付給別人,總不放心。她不想再讓嬋月哭了,她最後選擇把小姑娘抱進自己懷裡,答應個“好”,然後由她哭去。我不應該給你任何希望,假如我現在給了,來日我會儘可能減少傷害地把它掐滅。

  她們清點了行李,確定無誤,出門坐上準備好的黃包車,在火車站登上最後一列能開出的往山西方向去的貨車,踏上逃亡之旅。車上除了她們,還有些許躲在某節貨車秘密角落裡的人一家老小,帶著家財細軟,看似明智亦軟弱實則並不差別的,一起逃離即將陷落的平津。

  王嬋月散盡所有輕裝上路之前,給家裡發了一封電報,算是逃亡前最後的絕筆。事情日益嚴峻之時,王家就三番五次給王嬋月發措辭嚴厲的電報讓她馬上回家,她不。也不回話。嚇得王建勛兩口子不知道如何是好,王浩寧自打光明正大投共他們家就當他是死了的—這既是為了王浩蓬,更是為了王紹勛的面子。這會子要是讓兩老知道次子在天津,只怕無論如何也要搭上這條線讓次子去撈另外這個不孝女。可惜蒙在鼓裡的兩老只能讓長子去想辦法,王浩修那些個朋友這種時候跑都來不及,鮮有幾個還留在天津的,都是躲在租界裡不肯出去,誰也不肯替他派人去北平撈人。手眼通天的個頂個都不行了,何況在家急得要死的王霽月。她所能做的,無非是通過姜家去問一些關於平津方向戰況的消息,以此揣度妹妹是否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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