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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覺得不安全。然而絲毫無關自己的安全。

  “我聽說這花紋是巴黎流行的樣式,真的?”“是。人家送你的禮物,難道騙你不成?”“我倒不是疑人家。”“只不過這送禮的也是真會挑,這衣服是合適的很。穿在你身上,好看的沒邊了。”

  王嬋月只是一臉無奈笑著坐在那裡任由傅儀恆欣賞,無法猜到這花紋又觸動了傅儀恆的哪段前塵往事。她也沒打算把送禮的人告訴傅儀恆,其實今年過年她在家裡就忙著回絕媒人了。這一件還是未經她做主過年前就送來的禮物,她推辭不掉了,畢竟是政府要人的公子。她還沒有大學畢業,她不想考慮結婚之類的事,她甚至對結婚有著本能的牴觸。她在上海的時候聽三哥說,整個上海想找姜家說媒的人能有一百來號,這還是真的敢去、覺得自己夢當戶對的那些。但是聽說姜希婕根本就不搭理,上門去的人別說見到兩位老爺乃至老太爺,見到二少爺的機會都沒有。一概不見。

  前思後想,王嬋月羨慕姜希婕,成天巴望著自己儘快畢業,好獨立自主,遠離這些烏七八糟的聯姻。

  她是年輕,不知道姜希婕能自傲不嫁去專注事業的一大主要原因不是別人,正是病床上的姜同憫。天底下這樣寵女兒的父親只怕不好找了,甚至於眼光高於女兒,覺得天底下基本沒有能夠配得上他寶貝閨女的人,要是哪天他的女兒喜歡上誰了,必定是紆尊降貴,女兒瞎了一隻眼;然而就算真是那樣,他這個做父親的只能接受,不論覺得合不合適—他是把女兒當作去世妻子的唯一延續了,他固然也疼愛兒子,但還是把兒子當成兒子的,遵循姜家一貫的家規,是狠心嚴格教養的。哪像這個女兒,造了反了他都不管,必然還在一側幫忙造反。

  整個春天他都躺在床上養病,被子女二人“教育”了三個多月,眼下血糖水平早已正常,只是腿骨恢復速度很慢。他眼看著寶貝女兒被洋行“剝削”,那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姜希婕由於假請的太長,洋行頗不滿意,然而正好在廣州也有分行,乾脆把她的工作內容移交到廣州方面,美其名曰輪崗鍛鍊。姜希婕也只有認了,畢竟之前走的太高太快,現在該挨整就是要挨整。每天她就奔波於醫院和廣州的幾家商行之間,就這樣勞累的架勢,也沒有絲毫的休息時間—到四月份她爹也好不了,回不了上海,她也到了去香港的時候。

  醫生私底下跟她們姐弟二人說過,姜委員的恢復情況並不理想,整體的病況也比較嚴重。可能是在海外考察的那段時間自己不注意,也沒人照顧,導致血糖沒有及時得到控制,一步一步敗壞了身體。醫生一臉真誠的說,我不帶任何政治立場的說,我希望姜委員退休,回家休養,不要再這樣到處忙了,他的身體耗不起了。他現在骨頭也脆了,眼睛也不好了,腎病也開始了,還有心臟也開始出問題。整個身體就好像被過高的血糖捅得千瘡百孔的破風箱。

  姜希婕點了點頭,她明白,但她也知道,父親剛從國外考察回來,正是一切雄心壯志的時候,怎麼可能把他直接趕回去,怎麼捨得讓他就這樣大志未籌過下半生。於是她對醫生說,假如她父親病好了卻依然要留在廣州的話,還請醫生您多照顧了。他這個樣子,私人醫生也沒有用,我會叮囑他監督他定期到您這裡來檢查的,要是有一星半點的問題,您只管告訴我,我來對付他。

  醫生默然,良久嘆了口氣道:“要知道這南粵有半個是胡先生{88}的。如今胡先生怎麼可能和南京和平共處呢?姜委員的大志我明白,我很敬佩。但是他這副身子是熬不住了呀!”姜希婕點點頭,“我明白。但是我爸爸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待到他真的不想幹了,我再來把他接回去吧。”

  像小時候對女兒的惡作劇,總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她明白醫生的一直在暗示她父親再這麼折騰下去很有可能減壽,可是她也不願意父親不得志。你讓他去追逐,那樣即便失敗了也是曾經追逐過。恍然間她覺得父親幾十年了依然有一顆少年的赤子之心。

  廣州嗖嗖的熱了起來,已是四月,姜希婕在收拾東西準備直接去香港。姜希峻無業游民,正好留在廣州照顧老父,做姐姐的也不知道怎麼說這一對父子的好。好在父親恢復的勉強,在她出差回來之前應該有希望下地走路。

  在出發之前,她給王霽月寫了一封信。內容相當簡單,說我不日即將到香港出差,為其大概兩個月,假如有空,能不能去見見你,或者你來見見我呢?附上了酒店地址,沒有刻意表露多餘的情感。假如只是發出這靜若止水的一擊,絲毫情感也無,以一個不卑不亢地姿態,會不會降低被揣測的餘地,讓她終於有機會試探出王霽月的本心,做一個最後的決定?

  是,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也是最後的一步。眼前黑暗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不知是萬丈深淵還是壁立千仞。她提著行李箱走出了門。她每天都在心裡和可能已經在天堂和愛人重聚的Kitterlin對話,Kitterlin說,快樂的事,要努力的記住,傷心的事,要努力的忘記。這樣回憶會變得更美,做出決定也會更容易。愛一個人,應該愛她本來的樣子,而不是把她改造成你以為的樣子,如她所是。

  她說,可是萬一她不愛我呢?萬一她要離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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