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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在愛著她吧。即便你覺得曾經的Eileen已經死了,你還是愛著這個已經飛黃騰達的劇作家Linda Welch。你想回蘇格蘭的吧,只是發現自己已經回不去了。斷續的留言沒有日期,像是隱秘的情書。姜希婕喝了酒,此刻反射作用起效,竟然不困。便坐下來,在客廳里開著一盞燈讀起這些情書來。

  千里之外,香港。

  王霽月拿了一個獎學金。這對於她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她到了這裡反而心不在焉,對成績已經沒有那麼在乎,還想把獎學金讓給需要它的平常人家的孩子。奈何她校外表現出色,實在是義工典範,這筆錢不發給她就不行了。

  她到不怎麼開心。手裡除了錢,還拿著一封家書。父親寄來的,內容無非,家裡如何云云,為父身體康健云云,你別在香港呆太久云云。說到為什麼不要在香港呆太久,父親給的解釋是,香港再好不比上海,上海是你的家,你有家族在,可以支持你。而且家裡還有很多事,按你母親的遺囑,也必須由你來主持。你這老在香港耗著,像什麼話。。。

  她一回到屋裡就把信紙扔進垃圾桶。

  若不回信,就疏於禮數,提筆落字,卻是寫給王浩蓬的。王霽月不能想像自己給父親寫信是什麼感情,父女之間感情淡漠,母親死後更是沒了依託。她覺得自己對父親沒什麼好說的,當面沒有,背後沒有,信紙這樣更加私密的環境就更沒有。她給親弟弟寫信,該問候的都要問候到,心情放鬆之下,甚至打聽起老早被逐出王家的三姨太現在怎麼樣,天知道她哪兒來的惻隱之心。唰唰的寫,每次寫到信紙的一頭,就會碰到散放在桌上沒有拆封的姜希婕寫來的那些信。

  筆停了,她看著那些信,像看一隻熟識的流浪貓。流浪貓總是來了便躲在屋檐下,期期艾艾地看著她,天黑了又離去。她每次都是看著它,目光憂傷又疏離,從不開門,也從不給她餵食。

  再度落筆,比剛才的速度稍微慢些,於是鋼筆在紙上留下的墨色也就深些。她問浩蓬,好久沒聽到姜希婕的消息了,她還好嗎?這話說得言不由衷,王浩蓬還是有事沒事總愛在信上稍微提一下姜希婕近況的。畢竟他總是和姜希澤在一起工作,巴巴的通過這個哥哥去追求小姨子傅元娥,自然總能知道一點姜希婕的情況。他單純的覺得這個和自己雙胞胎姐姐要好的大小姐還是個挺和善的人,作為姐姐的朋友,鐵哥們的妹妹,也應該關心。王霽月知道他這點直腸子,問他沒錯,也不會招致什麼別的後果—他也不會跑去跟姜希婕說,我姐姐來信關心你呢。就要這樣,讓我找鄰居問問那只可憐巴巴的流浪貓過得如何就行。我才不去看。

  她問,她工作如何?可有交什麼新朋友嗎?上海天氣如何?她身體還好嗎?想起你說她有陣子總是喝酒,現在怎麼樣了?

  可是問完這些,似乎也就問無可問了。她對姜希婕的現在一無所知,還儘是從別人嘴裡聽說的。打開那些信就好像一種妥協。她不想妥協。她要在自己製造的絕境裡感受這種痛苦。她曾以為這樣的孤寂有助於幫她看清楚,這倒是沒有辜負她的聰明才智。

  前日王建勛夫婦從廣州來港,有人招待,自然也請了她去。王建勛是蘇州人,卻有一身北方官宦氣,請他最好莫過看戲,看戲最好點《四郎探母》,別的他也不愛看。王霽月陪坐在側,身邊一群粵籍名流,平日都是聽粵劇聽慣了的,這下如何繃出一派喜歡樣子,氣氛像是一根繃緊的皮筋。她驀然間想起曾經姜希婕學過這一段,只因她小時候聽的也多,“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我好比南來雁失群飛散。”

  難怪這些失意的流浪人都喜歡《四郎探母》。

  她穿著黑底白線鑲邊的旗袍。想當初做這一件的時候,王霽月發愁往上面繡什麼好,“總不能什麼都沒有吧,緞子是漂亮,鑲邊也漂亮,可是這光禿禿的,”姜希婕手伸過來,幫她把衣服整平,眼神也移不開,一邊細看一邊道:“沒有繡花什麼的才是好呢。有了反而俗。不俗才是好的,不俗的東西只有你穿得起來。”王霽月不願意,姜希婕只好說:“你象呀,來日別人請你去聽個曲什麼的,免不了場子裡坐了些堂子裡的俗麗貨色,穿著那些咋咋呼呼全是花的旗袍,你這一身素雅不久脫穎而出了嗎?”“呵,合著你這是拿我和長三先生們比了?”“那哪兒能呢!就是因為不能在一起比,才要區別開嘛!咱不老派,但老派的東西還是好看的。”

  等到了香港,咖啡店,冰室{80},戲院,都是一個人。清靜自然是清靜的,清靜得她這個自己當師太、看自己這個小尼姑的小尼姑就快要逃下山去了。糖水已飲遍,早茶已食遍,唯有涼茶不會隨便喝,只因本就缺乏生氣,再喝就完了。

  我把什麼都經歷了一遍,就差烽火漫天。可能烽火漫天有助於我放棄自己的偏執,回歸本真,接受我日漸看明白的自己的心意—其實我也是喜歡你的,像你喜歡我那樣喜歡,只是我不知道能不能罷了。假如不能,又何必讓你也接受了這份心意呢,叫你放了忘了才好吧。辜負人家情義是很壞的罪名,那就把罪名留給我好了。

  “浩蓬,若你有空,替我問候一下姜希婕吧,就說我一切安好,希望她也健康安泰,事業遂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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