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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宰老師!」單手推開咖啡館厚重的門,聽見叮玲玲的鈴聲才意識到這家店並未撤下夏日沐浴暖風的貝殼風鈴,扇貝與人造水晶相觸碰,如編鐘樂器似的構成一曲和諧樂章。

  「太宰老師,是遇見什麼好事了嗎?」小莊問道。

  [好事……嘛……]

  [或許是吧。]他想,[只是稍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了。]

  ……

  「她們去當了尼姑。」麻美說,「可能還有些人當了和尚吧。」

  「為什麼這麼說?」太宰問,「你是聽過什麼傳聞嗎?」

  「傳聞的話……」麻美說,「只是經常有人來同我們絮絮叨叨說這些事,尤其是在領救濟的時候。」

  「什麼西洋的神明,是叫上帝對吧?還有佛祖、肉身像,普度眾生的菩薩什麼的。」她低聲說,「或許有人真的相信了吧,可以脫離無盡的苦海。」

  [人活著,就是為了受難。]

  第34章

  圖書館內藏書豐富, 只要用心尋找的話,總能有所收穫。

  太宰由東北門走進圖書館的第三層,他是這裡的常客,時不時要來翻閱點兒文獻資料。他總是跟小莊說自己是喜愛搜集故事的」民俗學家「,民間信仰、神怪傳說都是他專精的對象。

  [一開始只是為了自己。]他從書櫥間抽出一本古舊的手抄本。

  [我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 是鬼還是妖怪,總歸不是高天原上端坐的神明。]

  想要殺死新的物種, 就要掌握殺死他們的手段,在這點上, 鬼殺隊無疑是好榜樣,在漫長的時間裡,他們甚至開發出了能夠代替太陽的日輪刀,其中定然經過了一代代的努力。

  他以極快的速度翻閱頁邊泛黃的紙張,思緒卻飄了很遠,先前跟小莊說的絕非是假話, 他回東京六七天,從來沒有回到家裡。

  那住在哪裡?蝴蝶香奈惠的家中嗎?怎麼可能。

  [如果那麼做的話,小忍一定會露出被踩住尾巴的炸毛貓似的神色,將日輪刀橫在我的身前, 陰測測地盯著我看, 用隱忍的聲音說「絕對不允許向前進一步」吧。]

  他和蝴蝶忍相處時間不長, 卻能看出對方是個怎樣的孩子, 老實說來, 她是最常見的類型,因家人被鬼屠殺內心充滿了憤怒。

  香奈惠才是不正常的那個。

  太宰想自己雖不介意宿在女人家裡,卻也要考慮對方家人的心情,故此他當然不可能進蝴蝶宅。

  那麼,六七日的晚上,他究竟在哪裡?

  [當然是在河下徘徊。]

  ……

  河下區並不好,卻也不像小莊說得那麼糟。

  它是相當大的一塊區域,盆地里的房屋又挨得格外緊密,太宰曾看過東京地圖,河下盆地的直徑將近兩千米,巨型圓坑中容納了數以萬計的,被東京都市圈拋棄的貧窮百姓。

  這裡有人生活,就有旅館、酒店和診所。

  晃蕩著兩隻袖子走進骯髒的小酒館。空間實在是太小也太逼仄,甚至擺不下一排條凳,棕紅色的木檯面上粘了層油膩膩的灰,倘若伸出手指抹一記,拇指也會變得油膩膩。

  他要了杯米酒,歐洲的啤酒只會出現在高檔的酒館裡,距離走進千家萬戶還很遙遠,一般人只能消費得起穀物釀造的酒。

  太宰在河下盆地邊緣的成衣店裡買了身新和服,和服針腳粗糙,料子也不舒服,是只有遠看整齊的樣子貨。

  [跟小梅他們住一起時,一年三百六十個日夜,穿得都是布料粗硬的和服。]

  「給我杯酒。」他說。

  老闆耷拉眼皮子看他,吊腳眼頗為不善:「我這裡不賒帳。」

  「知道、知道。」太宰也不嫌桌板骯髒,胳膊肘隔層粗麻布支撐臉頰,「我有錢。」他把幾枚硬幣拍在桌面上,滿身落魄文人的氣概。

  「哼。」老頭子利索地收回幾枚銅板,給他倒了杯酒,酒屋外屋檐上懸掛四塊正方形的骯髒破布,時不時就有臉上寫滿疲憊的工人掀開帘子走進來,有的是一個人來,有的則是三三兩兩一道來。

  男人們湊在一起聊閒話,內容無非就那麼多:錢、孩子、女人。

  「麵粉和米越來越貴,到手的錢越來越少……」

  「有種你不喝酒啊。」

  「過幾天再讓家裡的婆娘去碰碰運氣,指不定能領到那什麼救濟糧。」

  「這時候就不說她腦子有問題了?」

  「害,跑了的還是少數。」

  一句句抱怨鑽入太宰的耳中,粗魯的語言經過排列整合重組,提煉成為破解謎題的關鍵句。

  [不,其實不算什麼謎題,畢竟這一切的發展與他的猜測沒什麼不同。]

  男人的話題圍繞救濟糧展開,他們回答了一個總被忽視的點,為什麼只有女人去領糧食,並不全是因為男人早上要工作,更多則是只有女人能領到糧食。

  「就算是拿到了還要聽他們講喋喋不休的廢話。」駝背弓腰的中年男性說,「是上帝還是和尚,反正就是說要普度眾生之類的。」

  「你這個還算好,我聽說的更神叨叨,說什麼苦海無涯活著就是為了受難,只有死了才能進入西方世界用享極樂。」

  「是佛教的說法吧?」

  「————」

  [萬世極樂。]

  太宰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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